乾清宫,偌大的养心殿内只有两人,一个是当今皇上乾盛帝,另一个则是太子徐文宏。乾盛帝四十出头,年富力强,而太子徐文宏则二十出头,风华正茂,不过父子二人的相貌气质却大不相同。
乾盛帝是国字口面,带着一股沉郁的书卷气,而太子徐文宏则是瓜子脸,长相估计是随了皇后,身形修长挺拔,体格强壮,显得阳光而健美,看来这位储君的身体条件很好,如无意外,熬到老子寿终正寝是没问题的。
不过,纵观历朝历代,能够成功继位的太子只有46%左右,概率竟然不过半,这也就意味着一百位太子里面,有五十四位倒霉蛋最终是芭比Q了,又或者是被废了,由此也反映出了皇权争夺之残酷,譬如唐朝的玄武门之变,清朝的九子夺嫡。
此刻,太子徐文宏便跪在御座前,面色苍白,浑身冷汗,身体像筛子一样瑟瑟发抖,摇摇欲坠。他已经跪了一个早上了,屁股以下仿佛失去了知觉,不过还在咬牙猛撑着,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熬不过这一关,不仅太子之位不保,只怕连性命都堪忧。
御案后的乾盛帝还在聚精会神地批阅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本,自始之终没有看过太子徐文宏一眼,仿佛跪在眼前的是一团空气。
贾环还是片面了,对权力的认知,以及对人性的揣测都还欠缺火候,他只以为易洪为了讨好太子,故意隐瞒了对方的罪行,殊不知易洪只是对公众隐瞒了太子的罪行,但却没对乾盛帝隐瞒。
诚然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得罪他将来肯定没有好下场,但是欺瞒现在的皇帝,立马就没有好下场,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皇帝才是眼前手执生杀大权的那位,孰轻孰重,易洪又岂会分不清?
更何况乾盛帝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太子将来能不能上位,还是未知之数呢,而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若对皇帝不忠诚,那怕是一丁点,小命恐怕就不保了,所以抱紧皇上的大腿才是最安全可靠的。
因此,易洪把太子徐文宏通过扬州盐运使张一栋,插手私盐生意牟利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乾盛帝,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乾盛帝终于把奏本都批阅完了,将御笔搁下,看着太子淡问道:“你很缺银子?”
太子徐文宏低着头不敢作声,他确实缺银子,非常缺,东宫养着的大批门客要银子,拉拢人才也要银子,交好百官同样需要银子,个人享受就更需要银子了,每年那点俸禄显然是不够花的。
乾盛帝有点失望地摇了摇头道:“宏儿,你太沉不住气了,等我百年之后,整座大晋江山都是你的,难道二三十年你也不能等?就那么急着打造自己的班底?”
“父皇,孩儿知道错,孩儿以后也不敢了。”太子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嘭嘭地叩头,额上很快便肿起了一个大包。
乾盛帝起眉头叹道:“欲戴皇冠,必先承其重,朕就算现在把大晋江山交到你手里,你能挑得起这副担子吗?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宏儿你还得多读些书修身啊,且先禁足半年,不得离开东宫,潜心读书去吧,你那些老师看来也要换了,皆是误人子弟,滥竽充数之辈。”
太子心中苦涩,叩头领旨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养心殿,默默返回东宫去。很快,所有东宫侍卫都撤换了,接下来,詹事府的东宫辅臣也陆续调离,数以千计的门客也通通遣散,而朝中的大臣显然也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平时与东宫交好的大臣更是忐忑不安,昔日宾客盈门的东宫也迅速变得“门前冷落鞍马稀”。
且说乾盛帝打发走了太子后,靠在龙椅上,轻揉着眉心,似乎十分疲惫,又似在沉思。这时一名太监名叫夏守忠者,气洋洋地奔了进来,跪倒在御座前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贤德妃刚刚诞下一名龙子,母子保安。”
乾盛帝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传朕旨意,即日起,贤德妃晋封为贵妃,赐玉环一对、玉如意一双、金麒麟一对,金瓜子七颗。”
“是!”夏太监喜滋滋地离开了养心殿,屁颠屁颠地回去向贾贵妃报喜了。
正所谓母凭子贵,奴凭主威,夏守忠正是凤藻宫的总管太监,贾妃如今诞下龙子,荣升贵妃,夏太监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又岂能不高兴?
乾盛帝挥退了夏太监,站起来道:“更衣!”
殿内服侍的太监们忙忙上前侍候,只以为乾盛帝是要驾幸凤藻宫,看望贾贵妃和小皇子,岂料竟是要摆驾西苑,而西苑正是太上皇静养的地方,皇上此去西苑,自然是去给太上皇请安了。
今日虽然放晴了,但依旧很冷,乾盛帝驾临西苑,这里的总管太监和侍卫首领急忙赶来跪迎。
乾盛帝摆手道:“平身吧,安公公,太上皇安在?”
安公公便是西苑的太监总管,负责侍候太上皇康平帝的起居饮食,也是太上皇身边的老人了,年逾六旬,曾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安公公恭谨地答道:“太上皇正在北海乏舟垂钓。”
西苑中有三处湖泊,分别命为南海、中海和北海,其中要数北海的面积最大,面积约70公倾。
乾盛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吩咐道:“带路!”
安公公忙转身带路,一众侍卫簇拥着乾盛帝往北海方向而去,刚到琼华岛码头,便见一艏渔舟靠岸了,一名头戴斗笠的老者提着木桶纵身跳上岸来。
这名老者虽然头发胡子都花白了,但是手脚却十分利索,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不怒而自威。
乾盛帝一见这老者,忙上前跪倒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很明显,眼前这名不怒自威的老者正是太上皇康平帝,而乾盛帝在他面前,明显气场有所不及。
只见康平帝搁下提着的木桶,点头道:“平身,难为皇上这大冷天还来看朕。”一边说,一边弯腰伸入湖水中洗了洗手,竟然不觉冻似的。
康平帝净完手,转身便往附近的静心斋行去,一边道:“走,到里面去聊。”
乾盛帝默默地跟在老头子身后,内心甚至有点压抑,自打记事起,他便小心翼翼地跟在这个男人身后,当太子的那十几年如此,就连登基以后,同样得谨小慎微地活在这个男人的影子里,那怕是现在,这个男人依旧像一头白发苍苍的猛虎。
一直以来,乾盛帝都很想看到这个男人脆弱萎靡的一面,可是除了八年前,这个男人病得快死的那一次,他就没再看过其脆弱的时候。
八年前,这个男人得了一场大病,病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才把皇位让了出来,可是不到半年,这个男人又奇迹般好转了,即便当了皇上的自己,依旧得站在他的影子下,就跟小时候一样。
乾盛帝今日来西苑,本以为可以看到这个男人萎靡不振,老态龙钟的样子,岂料这老头竟然不畏严寒,跑到湖中乏舟钓鱼去了,甚至提着木桶从船上一跃下,动作跟小伙子一样利索。
那一刹那,乾盛帝甚至感到有点沮丧,不过御极七载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青涩的太子了,而是城府深沉的帝王,他神色平静地跟在太上皇身后进了静心斋。
静心斋内有一火塘,正燃着熊熊大火,康平帝站在火塘前,伸出双手,一边烘烤取暖,一边道:“如今辽东的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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