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得如此重,不让他好好休息,怎么还叫人给他念书?”于孔兼小声数落冯家的仆人,走进屋子里却看见给冯梦祯读报的是一个穿着僧袍的老者。
“这……自诚兄?”于孔兼忙打招呼。洪应明也是红着眼眶,小声道:“我送些腌菜,拿些报纸过来探望,没想病得如此重了。”
“如何不念了?”冯梦祯睁开眼睛看到于孔兼立刻明白,笑道:“是我求自诚兄给我念报的,正如自诚兄所言,只有心性淡薄沉静,才能领会人生之真意,哪怕我时日无多,也要好好享受。看山看景,看书看画,紧张兮兮,阎王也不会晚一天索了我的命去,不如淡泊以对。老兄,念吧!”
哪怕洪应明一生经历坎坷,到老托身佛门,自觉已经看尽世间悲欢,但是听到自己老友这临终之言也不禁眼眶泛酸。
洪应明是个写作为生的和尚,少年时经历丰富,晚年出家,流寓南京之时颇为贫困,购买人家卖剩的苦烂菜根,回家腌成咸菜佐餐,洪应明吃着咸菜淡饭写作,却不以为苦,感慨于淡泊明志的真意,将自己所写的文集取名《菜根谭。
此书位列后世的处世三大奇书之一,一经印刷即成为天下风靡的语录作品。
洪应明长居在南京,今天是听说老友冯梦祯重病特来探望,在上山之前他随手还买了份报纸解闷,却没想到一来就见到如此生离死别的场面。
“自诚爬山辛苦,先去喝口水,我来念吧,”于孔兼擦擦眼泪,接过洪应明手上的《旬报,翻到头版的《边疆理论初探,朗读起来:“建阳先生以为,边疆乃文明与野蛮的接触所在……”
冯梦祯这几日已经进入弥留状态,大半天时间都说不出一句话,但听着这篇文章,他的眼睛却越来越清明,脑子也渐渐跟着运转,文章很长,读了小半个时辰,读完之后他也一下瘫在床上。
“听书体力消耗太大,不如用些饭食。”于孔兼建议道。
冯梦祯点点头:“米饭肉菜吃不进,灶下熬的有午间的粥。”
洪应明连忙让冯梦祯的仆人去热了粥,又打开自己带来的腌菜,冯梦祯听书耗费了体力此时竟是难得的胃口大开,就着腌菜跟喝了一大碗稀饭。
吃饱之后他躺到床上,“劳烦将这边疆学说文章再读一遍。”
洪应明拿过于孔兼手中的报纸道:“我来与冯兄读。”
他很仔细的朗读,已经听过一遍文章内容,在朗读之时,他还特意将重点内容的语速放慢给冯梦祯思考的时间。
这一篇文章直直读了一个时辰,冯梦祯突然睁开眼睛,笑道:“好文章,好理论啊,没白听……咳咳咳咳……”
冯梦祯的语速越发急促,言语戛然而止。
……
福州《旬报的传播能力还是不错的,虽然不如《苏州旬报卖遍大江南北,但影响力能出福建省,在南直隶江浙一带都能轻易买到。
董其昌如今已经长在京师,每年只有一两个月回松江,这段时间甲骨文研究会的工作不忙,他才得以抽空回到老家。
这天一早,他拿上一份《旬报施施然爬上小昆山,来到陈继儒的别墅。
“仲醇,今日起的好早呀。”
陈继儒摇头苦笑道:“被玄宰你骗去研究什么甲骨文,如今我养得每天鸡鸣即起,想睡个懒觉都睡不着了,便连休假也不悠闲。”
“习劳能养身啊,”董其昌笑道,“你推荐我那篇边疆理论我昨日读了,有些意思。只不过建阳说一切创新皆来自于边疆,似乎有为开海鼓吹的意味……我只怕他惹麻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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