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如今,世人已经不知有幽州军,只知镇辽军之名。
潜意识里镇辽就是幽州,而幽州也只有镇辽。
而对于韩绍此刻这番问话,座下那张日渐趋向化龙的马脸闪过一抹不屑。
“尽是些色厉胆薄的酒囊饭袋之辈。”
刚刚在城头上的那一番作态,它也是在试探那些幽州军的成色。
可以说是毫无武人的风骨与刚烈,若不是有那身还算齐整的甲胄在身,几乎与奴仆无异。
这样一支军队指望他们有多能打,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听闻乌骓这般评价,韩绍淡淡一笑,最后总结道。
“咱们这位州牧的戏演过了啊……”
一个曾经风光过的人,在落魄之后,反倒会格外注重脸面。
可若是他连明面上的门面都不粉饰一下,那就说明他背地里一定藏着不少里子。
至于是不是这样,刚刚那些着急忙慌从州牧府里跑出来的身影,不正说明了这一切?
“不管他,你们直接行军,沿途若有阻碍——”
说到这里,韩绍咧嘴一笑,吐出一句。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至于说那位幽州牧,有他韩某人在,量他也不敢露出小鸡脚。
下方亲率大军前行的李靖等人闻言,当即恭声应喏。
……
大雍太康六十一年,岁在甲戌。
六月,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可对于天下所有心向朝廷、心向姬氏的人来说,却是刺骨的冰寒。
月中,纵横豫、兖二州,一路所向披靡、无有敌手的十万禁军甲骑,于济水之畔一战覆没。
仅剩的五百残军,死里逃生回到神都,尚未来得及为这一战的惨烈而悲戚,便被尽数斩首于玄武门。
至此,自大雍立国以来便拥有着赫赫声名的神策、天策二军,彻底除名于天下。
一时间,天下皆寂。
抛开那些野心家的暗自欣喜,这世上大多数人都陷入了茫然失措中。
无数人不禁要问,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更有甚者,遥望神都、遥望那片依旧看起来威严的辉煌宫阙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心中那股曾经的敬畏,正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态势渐渐消失。
入目,那片威严辉煌的无尽宫阙,不再难以直视,不再神圣。
神都,不神!
正如那座曾经也被称作神都的东都洛阳,现如今看来不过是座普通都城罢了。
所以在褪去这份世世代代根植于天下人心中的神性后,镐京只是镐京。
再推而广之,陛下是不是也只是——
人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生出了某种可怕的变化。
而一旦任由这种变化这样继续下去,有些曾经看来坚不可摧的东西,或许就会——
轰——
一夜垮塌!
而就在这天下间人心寂黯的时候,之前因为济水一战颇为活跃的小报童们,再次于神都街头奔走呼号起来。
“号外!号外!”
“十月下,镇辽军受幽州牧之邀南下剿灭黄天乱匪!”
黄天乱匪?
怎么幽州也闹起黄天乱匪了?
神都百姓与天下间的别处百姓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喜欢纵观天下局势。
此刻听得报童这阵阵呼号,不少人当即脸色一变。
他们中有人已经预料到禁军这一场济水之败,黄天道必然会再次掀起一股蔓延之势。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竟然会这么快!
而且要是他们没有记错,幽州和黄天道中间,不还隔着一个涿州吗?
若是幽州都已经有黄天乱匪,岂不意味着涿州已经……已经陷于那些黄天贼道之手?
‘今日一涿州,明日再幽州,后日这天下两京二十八州,还能剩下几何?’
有人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与忧虑,随后匆忙向着报童招呼道。
“来!快!给我来上一份!”
这一声招呼瞬间惊醒了茶肆中的不少人,于是接下来整间茶肆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招呼之声。
“也给我来一份!”
“还有我!”
就这样,几乎转眼间小报童手中厚厚一叠邸报便被抢购一空。
第一个拿到邸报的那人,一番迫不及待地查看后,焦急的神色却是一缓,而后颇为恼怒地冲报童喝骂道。
“混小子!你敢耍我!”
刚刚这混小子的叫卖,差点让他以为黄天道已经尽取涿州,打进了幽州。
可实际上事情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邸报上分明写的是,只是有一小股黄天贼道于幽州暗中传道。
镇辽军防患于未然,毅然动兵扑灭这贼乱星火。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落到报童嘴里竟好似天塌下来了一般。
你让人如何不恼?
而面对喝骂,报童却是丝毫不惧,振振有词道。
“报纸上就是这么写的,关我什么事?”
见对方还嘴硬,那人气急就要给他几下子撒气,可尚未出手便被身边阻拦。
“你疯了!这些小子可是望北楼的人!”
望北楼,望北。
听说是一帮幽州武人建立的,这些武夫出身幽州苦寒之地,应是穷疯了,敢打敢拼,很快便在神都市井站稳了脚跟。
再后来也不知怎的,竟是搭上了不少神都显贵。
如今这生意却是越做越大了。
听得身边人好言相劝,自觉受了欺骗的那人也不领情,兀自怒声道。
“难道我等神都人,还能怕了那些幽州北蛮?”
身边那人闻言,神色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小声提醒道。
“据说这邸报有昭阳长帝姬的份子,你连帝姬也不惧?”
昭阳长帝姬,当今陛下长女,深受陛下宠爱。
这样顶了天的人物,或许有人得罪得起,可这样的人物绝不会出现在这间寻常茶肆中。
更不会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也难怪这望北楼的邸报消息这么灵通,什么事情都敢说。
而就在茶肆中陷入了安静的时候,却是有人突然举起了手中的邸报,出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等等!你们看,这……这情况怎么好像有些不大对?”
顺着说话那人手指所指的地方,众人赶忙将那份被他们丢到一旁的‘无用’邸报,重新捡起。
只见刚刚他们没看完的那部分,赫然写着——
七月中,部分乱匪溃逃入涿州。
镇辽军过境,入涿州!
边军在本州域内剿匪,还能用州牧府的命令来解释,可一旦过境性质就不一样了。
神都百姓在这方面素来敏感,不少人脸色一变,心中瞬间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如此无视朝廷法度,这镇辽军想做什么?又或者说,那位燕国公到底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借机造反?
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众人着急忙慌地就要继续往下看。
可下面——
“下面怎么没有了?”
“彼其娘之!退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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