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毛呢厂的织娘们集思广益,发明了几种,纵横交错的绗缝技法和螺旋技法,解决了部分问题,但羽、绒分离还是一个难关。
这个问题正在得到解决,格物院博士为了这件事头疼了好久,黄子复有一次到农学院见到了大司农徐贞明,徐贞明提出了一个解决思路,那就是农户家里的谷风车。
谷风车在旋转的时候,产生很高的风压,打开风门就可以把杂草、秕谷等物吹出去,粮食从出口滑出。
黄子复看到了希望,第一架铁木提绒车已经有了原型,格物院博士们还在加班加点的进行机械设计,对进毛门、风鼓、毛刷和板门加以改进,力争在年底之前,让第一台可用的提绒车量产。
如果能将羽、绒分离,就能摆脱手工生产的效率过低,由全手工到半机械,再到全机械,一旦提绒车大规模量产,羽绒产业就会欣欣向荣。
而第一批五百只的渡渡鸟种鸟,已经准备送往绥远,渡渡鸟不会飞,它有点胖,翅膀退化,人不养它,它自己就要灭绝了。
渡渡鸟是先天家禽圣体。
经过培育、食物充足、环境适宜的情况下,渡渡鸟一年可以产蛋80枚,有高繁殖能力,生长速度快、饲料转化比例高、能消化多种食物不挑食、温顺容易管理等等优点,羽、绒产量和大鹅不相上下。
“这极乐教徒总是能整出一点让人出人意料的东西,来恶心人。”朱翊钧看完了一篇来自长崎的奏疏,一脸的嫌弃。
极乐教构建出一个十分可怕的故事,叫做《慕光夫人》,歌颂的是爱情,是完全虚构。
大明驻大阪湾守备千户所的一名军兵,叫郑宏,人高马大,英俊潇洒,长期驻扎在京都,和京都著名艺妓慕光夫人,相识相恋。
这个叫郑宏的军兵,对这场婚姻并不认真,只是为了玩乐。
而慕光夫人却深深的爱上了郑宏,两个人在京都的小屋里,度过了短暂而甜蜜的时光。
三年后,郑宏任期满,离开了京都回到了浙江,再也没有联系过慕光夫人。
而慕光夫人依旧忠贞的苦苦等待着郑宏的到来,并且将他们的孩子抚养起来。
慕光夫人坚持等待着,她期盼着郑宏会回到京都来再续前缘,拒绝了许多的人的追求。
慕光夫人最终没有等到郑宏,而是等到了一封信,由大阪湾守备千户所转交给她,内容是郑宏已经结婚,并且要带走孩子。
慕光夫人在极度震惊和绝望之中,将孩子交给了大阪湾守备千户,并且用郑宏留下给她自保的火铳。自杀在了他们的小屋之中,留下了遗书:
飞蛾善拂灯,一名火花,一名慕光,死亡比无耻更高。
这个故事流传甚广,搞得大阪湾守备千户所进行了自查,这是严重违背军例的,当然要自查,自查发现,千户所发现没有一个叫郑宏的人。
很快,自查就扩展到了整个长崎总督府,长崎总督府牙兵里,没有一个叫郑宏的军兵,连相似发音的都没有。
大明军兵多穷苦出身,名字起的都是那种赵老七、陈大壮、刘鼻、张眉、狗剩这类的名字,入伍之后改的名字,都是三个字为主,毕竟要尽量避免重名。
最终,长崎总督府找到了这个郑宏,此人乃是浙江海商,当宁波府衙找到郑宏核实情况的时候,郑宏一脸迷茫,他根本不知道慕光夫人,想了很久之后,才记起来,曾经到倭国做生意的时候,和这个慕光夫人有过一面之缘,甚至没有露水情缘。
这个故事之所以影响如此广泛,甚至惊动了长崎总督府,并且送到了皇帝的面前,完全是因为它完全不符合大明人做事的风格,都有孩子了,哪怕带回去做个妾室,也不可能这么不负责任,一走了之。
最重要的是,大明军正在向倭国的矿区驻军,不仅仅是石见银山,如果大明军在倭国驻军,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不负责任到了这种地步,大明军还如何履行职能,保护陛下的矿区呢?
所以要进行全面的核实,最终证伪。
“陛下,这个故事,完美符合万宗伯的蛮夷常胜说。”冯保看了半天,由衷的说道。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额,这慕光夫人人都死了,极乐教徒怎么赢?它就是歌颂爱情,这慕光夫人,也没有得到爱情,连命都丢了。”
冯保点在了故事的结尾,说道:“陛下,极乐教徒的彼岸,就在大明,而非神国,慕光夫人虽然死了,但是她的孩子成为了大明人,此一胜!”
朱翊钧完全无法理解摇头说道:“胜个屁!没娘的孩儿,谁来管?那不是人人欺负吗?生不如死,赢在哪儿?”
冯保赶忙说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这个第一胜,就赢在慕光夫人的孩子,替她抵达了彼岸,也算是到达了。”
陛下这种大丈夫,确实很难理解这种堪称怪诞的教徒逻辑。
王谦问张居正,人最怕的是什么,张居正立刻马上回答说:壮志难酬,这是张居正的真实想法,而陛下就是这样的大丈夫,冯保从不怀疑,陛下为了万历维新的成功,连命都舍得。
合一众在西山宜城侯府袭杀张居正,皇帝披坚执锐,手刃凶徒七人,因为那时候,万历维新的核心还是张居正,那时候张居正死了,羽翼尚未丰满的陛下,根本撑不起来万历维新。
大明修的是基于现实的大乘赢学,蛮夷修的是基于虚妄叙事的小乘赢学,大明皇帝能理解才奇怪。
“荒诞。”朱翊钧嘴角抽动了下,连连摇头,逻辑上说得通,但他根本理解不了,孩子连娘都没了,还是个串儿,就是真的进了大明,也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冯保继续说道:“陛下,慕光夫人是一个卑贱的倭人,但她的孩子,是个高贵的大明人,这就是身份上的飞跃,这个故事里,慕光夫人拒绝了那么多的追求者,不乏倭国公卿和大名,慕光夫人能拒绝,就因为她有一个守备千户所的孩子。”
“慕光夫人实现了身份的飞跃,她甚至可以无视公卿和大名,为郑宏坚守终身。”
“这给极乐教徒提供了一种身份飞跃的道路,为极乐教徒的第二胜,能给教徒切实可行通往彼岸的路径,这种教派的蛊惑性,可窥一斑。”
佛、回回、天主、新教都提供不了活着的时候,通往彼岸的路,但极乐教找到了!
朱翊钧又看了一遍故事的全文,发现冯保说这个第二胜,是真的,比如在平壤,一些获得大明身份的顽童,让没有获得大明身份的孩子下跪。
“这么一个故事,还能两胜?”朱翊钧叹为观止,对蛮夷常胜说有了新的理解,这玩意儿,确实难缠,这都能赢。
冯保也是十分感慨的说道:“陛下,这其中还有第三胜,正是这最后一句,飞蛾善拂灯,慕光夫人的自杀,就是整个故事最大的升华,她殉道了。”
朱翊钧大感惊奇的问道:“什么道?被人当傻子一样的玩弄,替别人养了孩子,然后最后落得个自杀的下场,连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活下去,这是什么道?畜生道吗?”
“爱情。”冯保十分确信的说道:“极乐教是十分诡异的,教徒要对父母、亲朋、好友一切一切的关系进行完全的割舍,可人活着,总不能什么感情都不存在吧,所以就会将爱情崇高。”
“这就是第三胜,爱情变成可以舍弃其余一切情感的至高存在,并将其合理化后,为爱情一道殉道,以生命为代价的献祭,去追求爱情,才显得如此的悲壮,才值得如此的歌颂。”
朱翊钧回忆起了两篇文章,汉代的《孔雀东南飞》和东晋的《梁祝》,这两个故事也是关于爱情,也都是殉情,可这两篇的故事是极为合理的。
孔雀东南飞里的焦仲卿、刘兰芝被迫分离,约定黄泉相见,双双自杀,彼此并未辜负;
梁山伯与祝英台,梁山伯求娶不得忧郁病逝,祝英台投入墓室,化为了彩蝶。
歌颂爱情当然没问题,你爱我、我爱你,这才是爱情。因为种种阻力,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这是殉情。
慕光夫人这个故事里,朱翊钧完全没看到这个郑宏有爱这个名词,他只看到了动词。
“难以理解。”朱翊钧思考片刻,最终选择了妥协,理解不了就不理解了。
冯保啧啧称奇的说道:“这三胜,才是极乐教徒对这个故事如此传唱的缘故,而且陛下,这个故事可能会换着花样的传唱下去。”
冯保之所以可以理解,是因为他没有世俗的欲望,他可以以旁观者的心态去看这个问题,再结合所学,立刻察觉到了这个故事如此广为流传的原因。
而且只要大明还在不断的开拓,类似的丑陋故事,会换着花样,时不时冒出来,恶心下大明。
“下章长崎总督府,严格设限,禁止一切极乐教徒流出倭国,这玩意儿,太邪性了,比织田信长收到的朝鲜战报还邪门。”朱翊钧选择了严厉打击。
长崎总督府有一个问题本,每一个倭人都会被询问问题,就是条件概率的应用,二十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就能把极乐教徒筛选出来。
防止极乐教外溢,就是长崎总督府的职责之一。
大明在积极筹备大明军凯旋礼仪,朱翊钧要在三月初三,前往天津州塘沽港,亲自迎接大军凯旋,天子亲自迎接,是符合大明传统礼法的,而且是礼部尚书牵头请皇帝前往。
五礼军礼之中的降阶郊劳。
天子命将领率兵出征,要推下车轮是出征礼,而大将凯旋,皇帝亲率百官出城至郊外迎接,以示慰劳,叫做降阶郊劳,要筑郊劳台,以示恩荣。
皇帝亲自率领百官出迎是很重要的战争,一般情况是君使卿劳之,就是皇帝派个官员前往迎接。
如果打了败仗回来,叫做师不功、军有忧,皇帝也要着丧服丧冠,悼念死去军兵慰问伤员(吊死问伤)。
入朝抗倭、东征九胜,毫无疑问是大明国朝的大事,符合请皇帝亲自出迎的规格。
这件事重要性,甚至压住了二月要进行的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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