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赤脚踩进浅潭,锦鲤般的鹅卵石在趾间滑动。
卢勇架起三脚架调试长曝光参数,取景框里却闯入她扬起的裙角。慢门下的人影化作流动的云雾,与瀑布同坠成一道乳白色的谜。
山腰茶寮的老藤椅上,汉娜晃着自制的野藤秋千不肯下来。
老板娘端来野山楂茶,粗陶碗底沉着几粒红宝石般的果肉。“再荡高点!”她朝卢勇喊,发梢扫落的桂纷纷扬扬落进茶汤。
卢勇推秋千的力道惊飞了晾晒的山菌,竹匾上的牛肝菌骨碌碌滚到汉娜脚边。
她弯腰去捡,秋千突然失控般旋了半圈,整个人歪进晒暖的干草堆。
金黄穗粘了满身,倒像是从瀑布里打捞出的精灵。
日影西斜时,他们摸到溶洞深处的暗河码头。
朽木船头挂的煤油灯将人影投在钟乳石上,船夫的长篙一点,涟漪便搅碎了洞顶的荧光银河。
汉娜伸手去捞水面的光斑,指尖触到某种滑腻生物,惊叫着缩回时撞翻了卢勇的镜头盖。
“赔我银河。”他在她耳边压低声音索赔,湿热气息惊得她撞上船篷。
簌簌落下的细碎萤石尘里,船夫突然开嗓唱起溧水小调,古老的颤音在溶洞穹顶久久回荡。
暮色浸透出山石阶时,汉娜在溪边石缝里捡到枚残缺的陶片。
青釉上蜿蜒的裂痕里渗着朱砂色,不知是千年窑火还是夕照的馈赠。
“带回去当镇纸。”卢勇用纸巾包好塞进背包夹层,转身时裤脚勾断了某根蛛丝——晚风里摇晃的蛛网上,露珠正将最后的天光折射成星子。
山脚停车场亮起灯时,汉娜忽然驻足。
天生桥在暮色里只剩剪影,晚归的燕群正从桥洞穿过,羽翼切开薄雾的姿态,恰似他们来时路上惊鸿一瞥的初见。
傍晚回到酒店,汉娜把最后一件t恤塞进行李箱,拉链卡住了布料边角。
卢勇蹲下来扯了两下,突然笑出声:“这衣服上的油渍是不是中山陵那天的酸梅汤?”
“明明是你说要边走边喝!”汉娜拍开他的手,瞥见箱底露出半截雨石包装盒。
楼下飘来油炸糍粑的香味,她肚子咕噜一响,行李箱盖子“砰”地弹开了。
小吃街入口的老王鸭血粉丝摊支着褪色遮阳棚,老板娘正往汤锅里撒葱。
汉娜一屁股坐在塑料凳上:“老板,两份鸭肠多加辣油!”
卢勇抽了张纸巾擦桌子:“你昨天吃完辣半夜找胃药的事儿忘了?”
“最后一天了嘛。”汉娜掰开一次性筷子,木刺扎了手,“嘶——你看这筷子质量,还不如红山动物园喂长颈鹿的树枝。”
“长颈鹿可没嫌弃你抖得把树叶全撒地上。”卢勇把自己碗里的锅巴夹给她,塑料桌随着隔壁小孩踢凳腿晃个不停。
巷子拐角的白猫窜过脚边时,汉娜正盯着玻璃橱窗里的青瓷罐子发呆。
卢勇用胳膊肘碰她:“进去看看?你嘴角还沾着辣椒油呢。”
“要你管!”她瞪他一眼,手指却诚实地摸向标价牌。店员姑娘递来试用装:“这是桂味的口脂。”
卢勇突然凑近:“比你在老门东吃的桂芋苗还香?”
汉娜手一抖,口脂在虎口划出红道子。
玻璃门外传来“喵”一声,那只白猫蹲在台阶上舔爪子,尾巴尖扫着卢勇的运动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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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石摊主大爷举着放大镜:“小姑娘,这颗里头能看到玄武湖嘞!”
汉娜眯眼看了半天:“我怎么觉得像你昨天打翻的奶茶渍?”转头扯卢勇袖子,“八十块太贵了吧?”
卢勇摸出钱包:“你前天在夫子庙买破扇子怎么不嫌贵?”
“那扇子上有手绘鸳鸯!”
“这石头里还有整个南京城呢。”卢勇把石头塞进她背包侧袋,隔壁芋苗摊的喇叭突然炸响:“最后三碗!卖完收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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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店试衣间帘子“唰”地拉开,汉娜揪着腰侧布料:“这扣子怎么对不上?”
卢勇瘫在藤椅上玩手机:“让你非吃第四碗酒酿元宵。”
老板娘赶紧打圆场:“我给你放两寸。”
“等等!”卢勇突然站起来,扯过旁边挂着的男士绸衫,“这衣服口袋怎么是破的?”
汉娜探头一看,噗嗤笑了:“你早上塞雨石的时候扯的吧?”
买完衣服出来,三轮车上的粥咕嘟冒泡,摆摊的老头儿舀起一勺:“小心烫嘴啊。”
汉娜刚吹凉半勺,滑轮少年擦着她后背窜过去。
卢勇拽住她胳膊肘:“洒了洒了!”
红汁在青石板上淌开,卖栀子的老太太慢悠悠插话:“小年轻走路不长眼哦。”
汉娜舔着塑料勺:“你记不记得第一天来,你也在新街口撞翻过我的奶茶?”
“那杯奶茶二十八块!”卢勇摸出纸巾给她,“现在这碗粥才五块。”
抄近道穿过居民区时,汉娜的行李箱轮子卡进了阴沟盖。
卢勇蹲下捣鼓了半天:“让你非买那个石臼当镇纸。”
“人家说是明故宫遗址挖出来的!”
“我看像义乌批发——好了!”
行李箱弹出来的瞬间,二楼突然泼下一盆水。
卢勇扯着汉娜往后跳,拖鞋却湿了大半。晾衣服的大妈探出头:“哎哟对不住啊!”
汉娜瞅着卢勇滴水的鞋尖:“比天生桥瀑布还壮观。”
酒店大堂的自动门“嗡”地合拢,汉娜突然刹住脚步:“等等!”
纪念品货架最下层,两只陶瓷猫存钱罐歪头蹲着。
卢勇挑眉:“这猫长得像胭脂铺门口那只。”
“像你!”汉娜把白猫塞进他怀里,“你负责背回去。”
“那这只的归你。”卢勇戳了戳猫耳朵,“跟你昨天被羊驼吐口水的衣服一个色儿。”
前台电话突然响起,提醒他们明早六点送机。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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