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续换了身白色的短袖和灰色的长裤便出了门,出门的时候还拿了一本深沉黄色封面的书本,书名神风联邦历史,这是外进高考的必考科目。
外进高考,顾名思义就是以自主报名参加高考,因为参与者都不是联邦的学生,所以会有外进二字。参加外进高考的主体便是六等以及七等的贫民,他们没有资格参与联邦的正规学校教育,不享有高考权,要高考必须缴纳两万的报名费用。
外进高考是六等民七等民往上爬,摆脱贫民身份的捷径。
在这个世界,几百年来,什么权利都按身份等级享有,身份等级便是这个世界的门槛:是受高等医院治疗的门槛,受教育的门槛,许多工作岗位的门槛。甚至连很多电视台的收看,电器的购买,一些音乐的收听,都需要一定身份等级,更别提正式的玄卡以及武道的修炼资格。
身份等级就是这个世界的出入证,就是人权的分水岭,享乐的阶梯台。
七等民、六等民只能生活在贫民区,只能下苦力,做最低等级的工作,年满十八定期还必须为义务联邦政堂做苦力,所以日常能够赚到的钱也是少数,对于绝大部分家庭来说,外进高考的报名费,基本就是他们半辈子的收入可考上大学,便意味着能够跻身五等民,站到另一个台阶。
为了摆脱被压制,摆脱这半地狱的人生,所以即便知道是一场豪赌,每年依然都会吸引大批的低等子弟参与。
……
两侧是破败的居民楼,中间是破落且脏兮兮的巷道,阳光把街道劈成光与暗的两半,寒续走到暗的那边躲荫凉,熟悉的街道不需要看路便能安然行走,于是贴着墙壁一边行走,一边埋头在了书本上。
清晨的贫民区,有粗狂的骂娘,孩童的啼哭,卖油条包子的推车,还有直接从楼上将垃圾丢到过道的居民,也有邋遢的孩子一大早就在街道上踢球。寒续就像是一只安静的扁舟,从清晨的惊滩上风波不侵地驶过。
书上记录的,就是这只有近三百年历史的神风联邦,这三百年来的血腥历史,讲述的是人类与生存圈外强大怪兽的抗衡史,讲述的是神风联邦与这个世界仅存的另一国度圣土联盟之间的战争史。
这个世界看似和平,其实硝烟四起。这个世界看似繁荣,实则内里全是肮脏。
看得忘神,当耳畔是熟悉的面香的时候,便到了熟悉的面馆。
看了一眼自己做工两年多的“张家面馆”那张有些污黑的招牌,有些不舍,还是转头换了条路离开,没有让面铺里煮面的张师傅看到自己,避免那些不必要的寒暄。
他撒谎了,昨天就已经请辞了,今天,根本就不用做工。
……
路过一家小卖部的时候买了一大袋零食,拎着零食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便来到了一片居民楼群,在一栋因为墙壁沁水而青苔横生导致通体暗绿色的八楼高的居民楼下,寒续把书本卷起来握在掌心里,往楼上走去。
他与王眸眸口中的刘婶就是住在这个地方顶楼的阳台房,这里,也是他和王眸眸长大的地方。
顶楼是一片硕大的水泥阳台,有些岁月的秃斑,阳台上的角落有一栋低矮的泥瓦房,从阳台一脚的竹竿上还拉有三个铁丝,连通到另一端,便是晾衣服的地方,上面晒有一些材质低劣的衣裤,绝大部分都是儿童所穿,在阳光底下微微飘荡,渗透出贫民区底层里鲶鱼一样折腾的生活气。
还没有走到顶,就听到几个孩子的嚷嚷,在这阳台上追逐打闹。
听到这几个孩子的声音,寒续的嘴角渐渐带起了一丝笑意,也谢干涸的心里也感到温暖无比。
“寒续哥!”一个小男孩原本正在玩跳房子游戏,一转头就看到寒续出现在了楼梯口,立即游戏都不玩了,欣喜若狂地跑过去一头栽进寒续的怀里。
“寒续哥!”
“寒续哥!”
总共六个孩子,三男三女,最大的七岁,最小的才四岁,一窝蜂全部朝寒续拥了过来,抱着寒续的腿。
寒续笑着揉着几个孩子的头,宠爱道:“有没有听婶婶的话?”
“有!”几个孩子仰着脑袋异口同声。
“那就好,记得一定要听婶婶的话,乖乖吃饭,哥哥过几天就接你们回去。”寒续抬头望着从顶楼阳台上那房屋中迎出来的妇人,揉着最先过来的那个孩子的头,“小流儿,把零食拿去分了,记住,每个人一天只能吃一份,不然牙齿要坏掉哦。”
“好诶!分吃的咯。”小流儿抱着零食就往屋里冲去,另外几个孩子开心大笑跟着打闹着往屋里面跑去。
刘婶系着白色的围裙,微笑着迎了过来。
这位已经四十多岁的妇人,是寒续和王眸眸唯一的亲人,也是将他们养大的伟大女人。
寒续靠在了画满了涂鸦的阳台边沿的水泥围栏上。
“没上班?要去哪里?”刘婶笑着走到他旁边,温柔地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
刘婶四十多岁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姿,看得出年轻时候应该是位很漂亮的女人,只不过岁月沧桑,而今风霜满面,早已没有半分美的韵味。
“没有,去商业区买些东西。工作辞了,专心备考。”任由刘婶帮自己整理没有弄整齐的衣角,寒续柔声说道。
刘婶有些担心,道:“去商业区?记得小心一些,那些中等民高等民,很欺负人。”
寒续温柔地揉了揉刘婶因长期劳累而坚硬的肩膀,没有说话。以前的那些苦,谁都记忆犹新。
高等民欺负低等民是没有理由的,高等民就算打死了低等民,也不见得会被追究,这就是这个世道,这就是低等民的宿命。作为低等民,又是带着两个孩子的孤苦女人,这样的事情他们没少经历。
身份等级决定的便是命运,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在努力往上爬的原因。
回忆起此前的此类事情,寒续的眼角有些冷。
“我会小心的,钱还够么?”他回过神,收敛下所有锋芒。
妇人点点头,有些褶皱的手拍着寒续落在她肩膀的手,温柔道:“够的。最近还好吧?”
寒续摇摇头,如实道:“不怎么好。”
妇人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肩膀,道:“都这么大了,能够自己赚钱了,生活中也多小心一些,眸眸比你大,但是心智却不如你,平日里多照顾他下。”
寒续像个孩子一样抿着嘴点头,手平撑在围栏上,望着这一片深灰色的低矮贫民区。破败,肮脏,生活的折磨,苦痛,政府的压榨后……都让这里散发着刺痛鼻腔的苦楚味道,斑驳的墙壁像他同样斑驳的心脏。
寒续温柔道:“谢谢您了,刘婶。”
“谢我干什么。”刘婶微笑着摇头。
“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把我和眸眸养大,尊重我们的任何决定,哪怕到了现在,也从来不过问我们的事情,还帮我们照顾这几个小破孩。”寒续转头望着屋子里面正在分零食的几个小孩,眼里满是温柔。
刘婶轻轻掸着寒续肩膀上染上的灰尘,语重心长道:“搬出去都这么些年了,谈得上什么照顾,我只不过是在你们还小的时候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们这样的低等民,只能卖廉价的力气,想要真正活下去谈何容易,不管你们怎么活,能够活得有人样,就是我想看到的。”
“嗯。”
寒续知道她后半句话是在针对自己与王眸眸往日偷偷送给她的钱的来路,这是刘婶从来没有问过的事,寒续与王眸眸也从来没有解释过这些事情,说出来对两方都未必是好事,而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足以越过这善意的隐藏。
“对得起自己良心。”刘婶隔空点了点寒续的心脏。
寒续低头看了一眼,那里的白衬衫上面纹的是一只灰色小猫的脑袋。
“永远记得。”他用力地点了下头。
刘婶微笑,理着鬓角的发丝,“你们两人我是放心的,打小就聪明又懂事……对了,最近万渝城有些乱,去夜校补习的时候记得小心一些。”刘婶想着今天的新闻,有些担心。
寒续感到心里暖暖的,道:“好。”
寒续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困倦道:“婶婶,要是我或者眸眸死了,您会想我们么?”
“傻小子,说什么呢?”刘婶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寒续微笑,没有回话,心里面则有空白如纸的茫然弥漫开来。
他和王眸眸都知道,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死,他们死了之后,这个世界上唯一会为他们伤心的,也只有这破财屋顶上的人了。
“考上了大学之后,有什么打算么?”
寒续回过神,道:“嗯,学武科,学玄卡。”
刘婶语重心长道:“这些我不太懂,也管不了你们,不过一定要成为对人类又用的人。”
寒续抬头看着天空,有些怅然。
穹顶之下,已满目沧桑。
寒续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则本心明朗道:“会的。这个世界,怪兽吃人,人也吃人,满世界都吃人,所以,我要吃了这个世界。”
说完,张开嘴,对着天空轻轻地咬了一口,天空那只曙雀恰好被飘来的云层遮挡,像被他撕下了一口,化作他心中的炽热。
望着他眼中冷漠与炽热的矛盾交织,刘婶也刹那怅然。
回顾起往些年她所知他一二的他经历的鲜血与痛苦,让她望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仿佛,看到了一个把天地吞入腹中的恶魔。
……
贫民与贱民的不同在于,贫民基本的人权还是有,至少能够出入城市,贱民连进城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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