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请通报刘帅,我争取在明日夜间赶到保州北关。信使现在就得出发了。”崔白转头看看一旁伺候饮食的那个瘦小汉子。三十来岁,身高只有五尺一寸,面皮黝黑,却是长期阳光晒的那种健康的黑,虽瘦,却有筋骨,两腿罗圈。
“谨遵命,请稍候片刻。”韩攻再一叉手,退出阁子。这是要去准备文书。
一柱香后,韩攻拿着一个蜡封的小铁筒进来,交给那个瘦小汉子,“立即出发,厩里四匹马都带上。”
那汉子接过信件,一言不发,向崔白行过礼,推门去了。
“大概什么时间能到?”崔白问韩攻。
“六个时辰吧。”
崔白想了想,高邑到保州,按《河北西路道里图》,还有三百八十余里。听起来比起崔白一行今天用了七个多时辰完成四百多里的旅程似乎没快多少,但这是夜间啊,看来那个瘦小汉子在骑马这事儿上,也是非常的高明。
安排好了传信的事儿,崔白也放松下来,一边继续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韩攻聊天。这个军机府的密谍相当的老练,态度恭谨得过份,却又滑不留手,没有被套出什么有效的信息。崔白也不为已甚,既然是带着和平的意愿来见辽军的统帅,也就轻轻地放过他去。
吃饱喝足,回到韩攻已经准备好的本城最豪华的客房,躺在干净柔软的床铺上,原本疲惫不堪的崔白却睡不着。
燕云十六州入辽之手已经一百八十余年,大宋失去的不仅仅军事上的地形与长城防线。更重要的是,有大片传统农业区被辽所占据。农业耕作利用土地的效率远远高于牧业,而且对恶劣气候的抵御能力也更强。草原上的牧民,赶上连续几年的好天气,能够将畜群保有量扩大好几倍,但是只要遇到一次白灾,就立即损失掉大部分甚至所有积蓄。
农业生产极大地提高了辽国的国力与财力,农业区原来的汉人又将先进的耕作技术与生产方式教授给混居的辽人。随着与宋之间的大规模贸易,更多的先进技术向北扩散。包括冶金,纺织,建筑,造船,机械……占据中原与岭南大片土地的大宋,实际上已经失去了过去上几千年一直维持的,相对北方草原民族呈辗压态势的技术领先。
西汉名将陈汤曾经说:“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失去技术优势,使大宋在与北方的军事对峙中,也仅能维持平衡,失去了主动进攻的能力。
宋辽之间长期保持的和平状态,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幸事,但也埋藏下巨大的危机。宋辽谁都吞并不了谁,结果就是军队战斗力迅速下降。
但正如好古兄已经看到的,东北方向的威胁正在迅速加剧。女直人从宋辽技术交流中同样获益良多,从渔猎社会转向为半农业社会,也掌握了对于军力来说最为重要的冶金业。崔白比好古兄看得更为深远——因为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就是如此走向。
女直最终击败辽国,挟大胜之势,秋风扫落叶一般攻陷汴京,将边境线向南推到淮河一线。获得了更大片农业区的北方帝国,在耗尽动能之后,与偏安江左的宋形成均势。然后历史再次重演。
在与南宋长期的对峙中,金国的军力也逐渐衰朽,上层社会开始崇尚享乐安逸。当草原上一股强悍的新兴力量崛起后,如冰风暴一般迅速席卷了金,接管其全部的经济技术遗产。
南宋在压倒性的北方军事力量压力下,坚持了六十余年,最终成为了历史。而中华文明,从此结构性崩解,只留下暗夜中的一摊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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