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古代女子最大的事业是嫁人,她就是注定在这个时代没啥前途的那种——胡人重利,男人娶妻自然选能在生意上有助力的同族女子;而唐人重名,娶妻更看门第,纳个胡女为妾还勉强算得上是风流韵事,娶做妻子却实在离谱了些。再说,即使有人肯娶她,她敢把自己交出去吗?如今,能够不被那个便宜老爹和曹氏卖了,她就已经谢天谢地。若真和十一郎有什么瓜葛,她不是自绝后路么?
因此她早已规划好了:先留在夹缬铺做个画师,攒了钱以后再开个小门脸,自立个女户,混个温饱。如今是永徽年间,离安史之乱还有足足一百年,虽然朝堂上不会消停,如今闹着的房遗爱谋反案很快就会让一批人头颅落地,几年之后还会有更大的血雨腥风。不过这一切跟她这样的小老百姓八竿子打不着,反正她的生活目标也不过是没有蛀牙的活到老死……
一时饭毕,三郎和六郎夫妇先后告辞回去。琉璃这才知道,大约是栗特人风俗不同,二舅虽然还在壮年,三郎和六郎却已早早的自立门户,就是年纪最小的十一郎,也给自己买了一处小院子,只待成亲后便搬出去。康氏带自己去的那间东厢房是出嫁的五娘归宁所住,因此衣裙钗环等物格外齐全,而西厢房住的是二舅的三个姬妾,却是没有资格来出来见客的。
眼见天色已经黑透,舅母便叫来一个叫小檀的婢女带琉璃去客房沐浴休息,一时收拾完毕,琉璃躺在那张香软的箱式大床上,原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谁知道不过一刻便沉沉睡去。
次日天色未亮,小檀便进来伺候她梳洗,手里拿了件白底松花色方胜纹的紧身窄袖袄和黛色细纹的收口长裤,又将她的头发编成了几根发辫,正是出门的利落打扮。琉璃到得上房,七娘也已到了,身上是一套白底艾青色花纹的衣裤。舅母石氏拉了两人的手笑道,“你们倒像嫡亲的姐妹。”七娘的性子原本有些腼腆,此时上下打量着琉璃,也笑了起来。
待得晨鼓响起时,安家人都已在上房吃过素食,琉璃跟着安家女眷们上了一辆两头健驴拉的大车,一路向怀远坊南门而去。
而在同一时刻,库狄家的牛车也进了怀远坊的西门,直奔安家而来。
牛车里,库狄延忠神色郁闷,一声接一声的叹气。曹氏的脸色也不好看,听见库狄延忠叹个不停,忍不住淡淡的道:“大郎若觉得难开口,让我去跟那安家人交涉便是!”
库狄延忠眉头一皱,半响才闷声道,“某自去说,你莫开口。”
牛车在安家门口悠悠停稳,库狄延忠下车敲门,足足过了老半天,一个老苍头才伸出头来,“请问客人贵姓?有何贵干?”
库狄延忠忙道,“烦劳禀报贵府四郎,库狄大郎来接女儿回家。”
老苍头行了一礼,“请稍等片刻。”慢吞吞的转身往里走。又过了足有一盏多茶的功夫,只听里面脚步声响,安二舅满面笑容的出现在门口,拱手道:“原来是大郎到了,快请进来。”
库狄延忠脸色有些踌躇,还礼笑道,“某不打扰四郎了,今日一早过来,是因家中有事,要接小女归去,烦劳四郎将小女唤出,改日再来叨扰。”
安二舅挑眉笑道,“何事如此着急忙慌?大郎也知道,拙荆与四娘最好,又是几年未见琉璃了,昨日在街上看见,欢喜得什么似的,想多留她住几日,莫非昨日某家仆人未说得明白?”
库狄延忠有些语塞,曹氏忙笑着走上一步:“好教安家舅父知晓,小女琉璃原定了今日去奴家阿兄那里,只怕去得晚了,阿兄等得着急,故此前来打扰。”
安二舅看了看曹氏,有些诧异的看向库狄延忠,“大郎,这位娘子是?”
库狄延忠勉强笑了笑,“是贱内阿曹。”
安二舅皱起了眉头,“却不曾听说大郎娶了新妇。”
曹氏不由腾的涨红了脸,好容易才端住了脸上的笑容:“未告知安家舅父,的确是咱家的不是,只是今日真的是有事,还望四郎让女儿跟咱们回去。”
“今日真的有事?”安二舅点着头重复了一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大郎和曹娘子都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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