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回:溪边传理(1 / 1)林垣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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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不胜接着言道:“谁知就在一个月前,一个老贼找上了我,这老贼本叫孙飞燕,是江湖上贼里的祖宗了。谁知他不知吃了哪天的隔夜饭把脑子给吃坏了,竟然告诉我他改名叫做孙不赢。大哥,你说我叫白不胜,他又改名叫做孙不赢,这不是故意找我的晦气么?”方莫奇道:“那他这却又是为何?”白不胜道:“最可恨的就是这点,这老贼原有个婆娘叫做韩飞燕,年轻时与他在江湖上并称“燕双飞”。倒是劫富济贫,干得都是一些侠义之事,颇具美名。可不想怕是那隔夜饭连他这婆娘也一并吃了,两个人没来由的要赌斗偷一件皇家至宝分出个胜负,从此收山。

两人便相约到了大理国王宫,端的还是这老贼技高一筹,率先得手。这老贼情知他婆娘素来泼辣,怕被纠缠,临走时大喝一声,引来众兵丁将他婆娘团团围住,自己却飞也是的溜了。他心知凭几个普通兵士根本奈何不了他婆娘,还满心欢喜的一溜烟跑回家中等待。可谁知等了几个月也见他婆娘回转,他这才急了又跑回大理国,抓了几个兵丁一问才知道她婆娘被围住后发了疯似的砍伤了几人,越墙而逃,并未受伤。老贼又再次回家等待,可这一等就是空等了两年。老贼后悔不已,走遍天涯寻找他婆娘,却再也找不到了。老贼这才决定改名孙不赢,遂找上了我,铁了心的要输给我,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孙飞燕连我白不胜都能输,当真是再也没有什么好胜之心了。盼着能传到他婆娘耳朵里让她回心转意,大哥,你说他这不是没来由的么?要是人人都这样,我岂不要改名变成‘找婆娘老人’了么?”方莫听他说完忍俊不已,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怪人倒是天生一对,那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白不胜怒道:“心肠坏了的老秃驴说的!”方莫奇道:“哪里又多了个老秃驴?”白不胜道:“孙不赢这老贼怕我不认账,比试时找了少林寺监寺慈空这个老秃驴做的见证。这老秃驴怕我俩结仇,提前把事情原委告诉了我,希望我能体量老贼的苦心,但我已在祖师面前起过誓,只能败不能胜,若他真能让我束手无策赢他也就罢了,岂有故意为之的道理?”方莫这才明白白不胜为什么宁可打得自己吐血也要装死的道理,若非自己真心寻死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侥幸输给白不胜。方莫接着问道:“那你俩赌的什么能让他输给你?”白不胜恨恨道:“这老贼在地上划了个一丈见方的圆圈,赌我五日内能不能跑出这个圈子,跑出去了就算他败给我了。他一心求败,我怎能让他如愿?自是不能跑出去。”

方莫惊叫道:“那他若是在圈子外面烧火放烟又怎生了得?”白不胜先是洋洋自得,转瞬又咬牙道:“这些事我自然和他约定好了,他只能凭真实武功或我自己情愿跑出去,别的一概不作数。可惜千算万算,漏算了坏透心儿了的老秃驴。可是孙不赢这老贼当真也是功夫了得,和我斗了一天一夜,我打不倒他,他也逼不出去我。”方莫闻言奇道:“即是这样,那后来又如何?”白不胜怒道:“就是那个老秃驴搞的鬼!那老秃驴见我俩武功实是不分上下,便把老贼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老贼听罢顿时开心的翻了几个跟头,一溜烟的跑出去了,不多时便拿了些馒头素菜等物跑了回来。”方莫听到此处,“哎呦”一声道:“定是他们自己吃,不分与你,这老和尚当真很坏。”白不胜冷哼了一声道:“要是这样,倒也罢了,还不算他老秃驴坏透了心,况且区区五日不食也不能把我怎样。坏的是他们倒把大半都分予了我,这两人在江湖上素有好名声,我也不怕他们在饭里下毒,若是太小家子气,倒让他们取笑,便大吃起来。”

方莫现在端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打又打不赢你,又送你饭食水喝,难道竟是你自己跑出去的?”白不胜愤然道:“正是如此,这老贼见我吃完,也不再打,跑到圈子外倒头就睡起觉来,老秃驴便在一边低头念经。到了吃饭的当口儿,老贼便出去买,问我爱吃什么他便买些什么。如此又过了三日,到了第五日天明,老和尚猛的大喝一声,孙施主还不动手等待何时?那老贼猛的跃起,泼了命的进攻起来。我五日不食无妨,但五日来每天都吃得饱饱的,怎能不想如厕?本想再忍住一天也就是了,奈何这老秃驴偏偏让老贼这个当口动手,真真是煎熬难耐,从清早儿斗到晌午,越斗越是忍耐不住。想我堂堂登天老人,怎能便溺在裤子里?传道江湖上莫不变成了让这老贼打出屎来?那可怎生了得?我只好自认倒霉,一溜烟跳出圈外跑回了武陵山,抓了头熊聊以解烦。”方君亭听罢笑得前仰后合道:“胜儿,那老和尚当真可算是你命中的魔星了。”白不胜兀自气道:“终有一天我定叫那老秃驴开了荤,方能解我胸中之气!”

方莫吃罢半只烤鸡,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待火势旺了起来便把自己从方家村至今的来历也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白不胜,讲及伤心处,又流下泪来。白不胜听完眨了眨小圆眼睛问道:“大哥,我师兄一心练功,与世无争倒也罢了,你全家所遭所遇既然全是被金狗奸臣所害,那你又为何不去前线抗金,反倒寻死觅活起来?”方莫听罢此言,如遭雷击,豁然站起,仿似黑夜里亮起了一盏明灯,暗道:“胜儿所言甚是,我既然死尚且不惧,为何不让自己死得轰轰烈烈?我若也学得岳飞将军般收复国土,到时老父兄长必肯原谅于我,晴儿姐姐也定然欢喜,我此时寻死却又是为何?”想罢恭恭敬敬给白不胜施了一礼道:“多谢贤弟点醒于我,大恩铭记在心,我此刻便即动身,日后你我兄弟自有再见之日。”白不胜急伸手拉住方莫衣襟,他本是一句无心之言,哪料得方莫如此冲动,紧忙道:“大哥,你要走也不急于一时,恕小弟直言,凭大哥现在的能为,莫说是上阵杀敌,只怕走不到前线,中途便被些个强盗马贼给杀了。”方莫呆了半晌,问道:“那我现在应如何?”白不胜笑道:“大哥可去武陵山紫云观内找我师兄柯元昊,就说是我白不胜结拜的大哥,他若肯传你几手功夫,那可就是你的大造化了。”方莫“呸”了一声,怒道:“令师兄武功再高我也不会去学的,学完了也是躲在道观里当个不敢出门的小老道。”白不胜拍着肚子哈哈大笑道:“大哥你当真是个怪性子,武林中谁要是能得到我师兄亲传可好比是祖坟烧了高香,不想你却如此瞧不上。要是他知道了,定然会气得三天吃不下饭。也罢,我虽不是个会教人的主儿,不过教大哥几手防身的功夫倒是使得,不知大哥意下如何?”方莫这才转怒为喜道:“如此倒是有劳胜儿了。”两人又谈了几句便熄灭了火堆,双双土坑内躺下,这土坑松松软软,方莫很快便沉沉睡去。

次日天明,方莫转醒,白不胜早已抓了几条鱼烤毕,方莫草草的吃了几口便催着白不胜教他武功,白不胜从背后掏出一条不知何时摘下编好的藤条,足有二指粗细,笑嘻嘻的对着方莫言道:“大哥,我师父当年教我武功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家伙,我不用怕是不会教。”方莫不禁打了个冷颤,咬牙道:“胜儿莫要手软,你自管使得。”白不胜脸上笑得更是开心,道:“那就请大哥把之前所学练上几趟,让我瞧瞧也好知从何教起。”

方莫是个十六岁少年,自是争强好胜,拉开架势遂打了一趟金刚拳,这套拳法本是他最擅长,此刻又想表现,倒是打得虎虎生风,煞有气势。收招定处,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方莫自己也颇觉满意。回头望去,盼得白不胜夸奖几句,却见白不胜无精打采,唉声叹气。方莫忙问道:“胜儿,我练的怎样?”白不胜言道:“甚是难得!”方莫一喜道:“这拳法也是我平日里最下苦功的一套,爹爹也素常夸奖……”白不胜接口道:“我苦思良久,竟想不出这么差的武功我该从何教起,甚是难得!”方莫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刚想辩解几句,但又想到白不胜出神入化的武功,硬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猛然间白不胜一拍小肚子,叫道:“有了!我想通了!大哥现在不适合先习武!”方莫一听顿感泄气,没想到自己资质差得竟能逼得白不胜说出这么一句。

白不胜见方莫脸现颓色,赶忙道:“大哥先别着忙,我此言之意是大哥应先学理。”方莫诧异道:“何谓之理?”白不胜道:“武学一道,博大精深,但任其变化莫测,却也逃不开从无到有,从有化无之理。道德真经有言,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方莫听得入神,却也如坠云雾。白不胜解释道:“这道理本是我师传我,我一直参详不透,倒是与孙不赢那老贼赌斗第五日时我肚腹疼痛只顾防守才顿悟此理,当真是豁然开朗,云开雾散,若不是当时实在难忍,怕是老贼和老秃驴二人合力也奈何不了我。”方莫忙问:“这却又是为何?”白不胜道:“因我紫云剑派武功最是讲求虚、无二字,即是招式为外物,心意为本源,以无形化有形,以虚无克实物。就好比你拿大斧砍树,你用什么地方来砍?”方莫道:“自是斧头。”白不胜又问道:“要是你轮出大斧后,只有斧身砸到树,又会怎样?”方莫道:“若是大力怕是斧身会断,斧头飞出。”白不胜追问道:“要是斧柄呢?”方莫道:“只怕是连手都会砸伤。但是敌人又不是呆子,怎会拿大斧之柄来打我?”白不胜拈须看着方莫反问道:“那你是不会动的大树么?”方莫呆了一呆,默默思索,若有所悟。

白不胜接言道:“所以说,学武先需明理,切不可拘泥于招式,动手之时,光靠套路纯熟,招式漂亮又有何用。你用你的金刚拳和一个不懂事的孩童打架,你扎稳脚步,端的是不动如山,他若拿屎丢你,你还不是一样要远远逃开?”方莫暗自点头,心道:“胜儿此言话糙理不糙,我与小烈子哥哥动手时,使的都是岳家枪法,在他手里端的是变化莫测。可若如胜儿所言,当他使出那一招‘回头望月’前,我俩正值错身而过,要是我当时撒手扔棍,转身双手抱住他,凭我的气力,虽然难看,自然也就赢了。”方莫越想越觉有理,自顾自的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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