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引赵秉文进入内室,将地图摊于桌案。斜阳透过窗棂,将金灿灿的余晖洒在陈庆之身上。
赵秉文立于对面,瞧着陈庆之炫目的身姿,又想到今日施援时的情形,不禁拍手赞道:“陈将军真如天神一般。”
陈庆之捋髯一笑,道:“听你所讲,你虽家境清寒,却也读了些典籍。”
赵秉文道:“嗯。我名字上秉下文,便是家父要我秉承祖训,立志劝学,传承我华夏文化。”转而黯然道:“只是如今,家父已然遇害逝去,家传的六甲孤虚秘法也渺然无踪,当初我还答应他要做博士”
陈庆之走上前来,摩挲着赵秉文的头,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想来这句你是读过的。当下虽是有些困苦,但你也要谨记父亲的教诲与自己的初心,砥砺体行,如此方不负男儿本色,更使你父亲在天之灵慰藉。”
旁人倒也罢了,可一日下来,赵秉文所见所闻,早已将陈庆之敬佩得五体投地。听到这番话,赵秉文振奋不已,用力点头应道:“嗯!”
“好。既如此,我们便开始教你查看地图罢。”
翌日一早,陈庆之差亲随唤赵秉文来到卧室,缓声道:“秉文,我与你一见如故,观你亦是可造之材,现将我珍藏多年的韩信兵法三篇相赠,望你将来知兵晓文,报效社稷。”言罢,将书简交予赵秉文。
赵秉文心下深为感动,想来老将军一片赤诚,便不再推辞,赶忙端正仪容,郑重拜受。
出得卧室,陈庆之遴选了两名精干的亲兵,又着人依北方民俗找了两身衣物叫赵秉文和王亦萱换上,细细叮嘱了几句,四人两拨便前往东魏。
望着四人远去的身影,身边的亲随道:“将军,您对这两个孩子真好。”
陈庆之慨然道:“许是上了年纪,我瞧着同是庶族出身的秉文,便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岁月。”
亲随笑道:“将军现在可是壮志得展,名震天下啊。谁人不以认识将军为荣?”
陈庆之叹道:“我自幼跟随圣上。年少时,每日伴圣坐隐,随呼即来,弈毕即归,彼时我家门可罗雀,闲暇时苦无朋友,甚是孤闷。及至不惑,幸蒙圣上简拔,薄立寸功,皇恩眷渥,此时我家门庭若市,却深感仍无朋友。”转而又怅然道:“士庶天隔。你道王谢袁萧、朱张顾陆这些望族便能瞧得上这些军功了?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朝内门阀盘根错节,寒门倍受排挤,相较望族的平流进取,坐至公卿,庶族非十倍之功实难出头啊。”
二人沉默片刻,陈庆之忽微笑道:“不过以秉文的资质,老夫今日之举,他日定可造福于社稷。但愿后辈俊杰皆能量才而上报国家、下慰所学啊。”
赵秉文等人进入东魏境内,其中叫周澄的亲兵提议,大路人多眼杂,且有官兵盘查,为免生无谓事端,莫如专捡小路偏道而行,即便有事,他与另一名亲兵齐淳随后照看也无大碍。众人议了一下,觉得有理,便改道小路。
因近年兵戈不断,致使原本较为富庶的青、徐二州,也是民生凋敝。四人起初还是前后分作两拨,后来沿途几乎不见人烟,便合作一处而行。
四人同行,赵秉文便不安分起来,缠着周澄与齐淳问个不停。甚么陈庆之的功业事迹、东西两魏的风土民俗,饶是齐淳口舌伶俐,能言善道,也被问得招架不迭。言语不多的周澄在一旁安静赶路,偶尔偷眼瞧着齐淳被赵秉文攀胳膊、抱大腿、扯衣角的狼狈样子,只是装作未见,扭过脸来却与王亦萱偷笑。一路说说笑笑,行程也不再枯燥,而赵秉文对陈庆之则是愈发崇敬。
且说张虬那晚躲在暗处,远远瞧着赵秉文与王亦萱出村,便兴冲冲地赶往王家屋墟,找到密室入口处,却发现门已打不开。张虬初时想既已知道位置,多使些力气便也打开了。于是此后连续数日,张虬每晚于深夜无人时想尽办法、百般努力,奈何王亦萱已开启机关,且密室顶上覆有玄铁,仍是纹丝不动。
张虬忖着,若是自己清理密室上方的废墟,再挖洞绕过玄铁,不但耗时巨大,成功与否也是渺茫,日久还定会被人发现,反而不妙,只有先寻得王亦萱再作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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