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桥镇是个典型的江南小镇。因为地处上海、南通之间,南北客商往来多在此歇息打尖,这镇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酒馆旅店商铺乃至歌舞厅一应俱全,是一处繁华所在。
镇子里的房屋都是黑瓦白墙,墙壁下面爬满滑腻青苔的石头墙基,浓绿渲染不到的地方露出乌黑的石头。这道街到那条巷小拱桥连接着,桥下和黑石头墙基间是流水,在透明的阳光下微微荡漾,风吹过的时候携来阵阵清凉。那些水里经常泛着白色的泡沫,上面飘着菜叶子,女人蹲在自家门口,将淘米水往下面倒,那些乳白色的水很快就散开去,渐渐被稀释的看不见了。滋溜,水面忽然漾起几道水纹,一条蛇悄然游走在菜叶和泡沫之间。另一边,小男孩褪下裤子正往水里撒尿,他妈妈在一边吓唬:“快点,蛇要咬你小鸟鸟了。”
乌篷船从拱桥下钻出来,摇船的人抬头呵呵笑着:“咬你小鸟鸟咯。”
青石板的街道上都是一排排的商铺,街边是滑溜溜的青苔,有木底鞋叮叮当当走过的声音。
夜幕降临时候,歌舞厅的外的街道上回荡着歌声:假惺惺假惺惺
做人何必假惺惺
你想看你要看
你就仔细的看看清
不要那么样的装着
不要那么样的扮着
一本正经一本正经”
不远处的戏园子里,王文于刁刘氏唱得热热闹闹。
“人生好比一张弓,朝朝日日逞英雄,有朝一日功圆满,扳起弓来两头空,天也空来地也空,金也空来银也空,夫也空来妻也空”
这镇子是客商们歇脚所在,这帮人听戏也专门捡香艳的来,若在大城市里自然要被道学先生们在报纸上口诛笔伐,在这样的小镇是根本没人在乎的。从开场的眼角留情**处,害得我难立假山头唱到最后的各自有因果,散场时的唏嘘声压过了巷子里栀子花要伐的叫卖声,跟着又是一声伶伶俐俐的“香烟要伐?”
镇子边缘有一处僻静所在,一个很大的庄子,叫做新桥山庄,依山傍水,黑瓦白墙的三层小楼,门窗都是原木色的,很是质朴清新。前面的小楼是本地有名的饭店,川菜湘菜粤菜鲁菜淮扬菜上海菜,只要点得出名头的这里都有,且不说地道与否,总能寄托几分往来客商的思乡之情,因此这店的生意也是特别的好。
饭店的包厢都用花命名的,有茉莉厅、桂花厅等等,门楣上还雕刻着花的样子。二楼的百合厅里是两张圆桌,此刻勾筹交错,聊的热火朝天。
靠墙那桌,一个白胖的男子正在高谈阔论。
“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看这新桥镇现在变化多大,当初咱们来的时候,新桥山庄还只是一处平房!仲良兄,那时你也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大的家业吧?”那人说话时候,故意挺了挺胸,他的西装扣子解开了,腰带紧紧地勒住啤酒肚,袖子撸上去一只,蓝宝石袖扣几乎要从手肘处挣脱开去。
“还是仲良有面子,大家基本都来了吧?谁没来?还有谁没来?对,有两位少奶奶在家生娃娃呢。”那人继续高谈阔论。
旁边一个梳着爱司头的女子一撇嘴:“得了吧,别吹了,这些信还是咱们当年来这里玩给自己写下来的,不过是尹仲良保存着,一股脑都发了出去吧?”
“这次聚会的全部费用可是仲良掏的。”胖子呵呵笑着,眼睛瞄向对面的一个男人,那男人三十来岁,长相斯文戴着眼镜,穿着很朴素的灰色长衫,眉眼温和。
“你的意思是要学习洋派头,摩登一下,叫什么各出各的?那就算算,我出我自己那份。”爱司头旗袍女子啪的一声打开手提包,掏出钱包拍在桌上,用力大了点,杯子里的红酒晃了晃。
“哎呀,你们俩,上学那会就喜欢吵,这都十年了,还这样。”一个漂亮的洋装女子按住爱司头女子的手,“秦露露,你要是掏钱那不是打仲良的脸吗?还有你,孟卓,你这张嘴啊,就不能少说两句?有点骑士精神好不好。”
秦露露手插入手袋,嘴角有一丝冷笑。
“好啦好啦,好男不和女斗,算我欠打成了吧,看鲁娜的面子。”孟卓笑嘻嘻地拍了自己脸颊一下。眼睛却盯着秦露,眼神充满挑衅。
秦露露很生气,刚要开口就听门口那桌有人问:“你是”
大家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
她穿着一件豆绿色镶黑边旗袍,身材高挑,黑色长发,齐刘海,皮肤白的几乎透明,涂着大红色的口红,整个人看上去漂亮又张扬。
“嗨,老同学,这才十年不见都不认识我了。”女子一笑,唇边荡开两朵小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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