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好动,仿若猿猴,上下翻腾,变化多端,一瞬万里,普通人往往被心牵着走,陷入到心内的各种遐想幻境之中,这个过程,就在消耗精气,劳损元神。
玄门正宗的功夫,先要将自心降住,不让它跑,不让它变,所谓“锁心猿”是修行路上的第一关卡,也是由凡夫迈入仙路的门槛,能迈进去,就正式踏入仙途,迈不过去,不管怎么鼓捣都是凡夫俗子。
能成功收心的,万人中也未必能寻得一个,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拥有这个天赋又肯努力,人品还好的就更是难觅难寻。
梁兴扬去年孤身离乡,一路流浪,路过渠阳的时候,曾经在袁家的粥铺里领过施粥,听说过渠阳四剑的所作所为,若真能收心入门,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合适人选,可以先收做记名弟子,传些道法,在观察试炼几年,确实不错,再正式收他入门。
只是袁钟毅始终不能完全收心,每每下定决心,要澄心净念,什么也不想,坚持不了半分钟,必定要起心动念,压下一个念头又起另一个念头,千头万绪此起彼伏,相互勾连缠绕,无头无绪。
梁兴扬用手指敲桌,越来越频繁,滴滴答答,跟发电报似的。
袁钟毅越着急越不能收心,越不能收心越着急,他从小练武,内力深厚,到最后体内真气紊乱,在经脉里乱冲乱撞,满脸憋得胀红,几乎走火入魔。
梁兴扬跳上床榻,在他后背“大枢穴”拍了一巴掌。
袁钟毅睁开眼睛,眼睛里全是血丝,转头看向梁兴扬:“真人……我一定可以的……”
“你先别着急,我准备在你家住上三天,这三天里,你尽可努力,一旦成了,我便传你丹法。”
袁钟毅这才长出了口气,他现在浑身血脉沸腾,脸红的跟喝过酒似的,头围血管啪啪直跳,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下了床榻,派人进来服侍。
梁兴扬拒绝了丫鬟伺候:“我只吃些坚果,再加上茶水便可,别的都不必麻烦。”
袁钟毅很快让人弄了许多板栗,用大瓷海装着,给他备在桌上。
等人都离开,梁兴扬关上房门,开始自己的修炼。
他的功法要性命双修,炼己筑基两条路:炼己心法从“收心”开始,经遣欲、澄寂、玄光三重境界达到圆满;筑基功法从“炼气”开始,经开关、展窍、周天三重境界臻于完善。待炼己筑基全部完成以后,才能往下修炼,开始安炉、立鼎、产药,最后炼丹。
他两世为人,上辈子已经完成炼己,心性上的东西不必重练,肉身是新得的,得从头开始炼气筑基。
周天境又分为小周天、大周天、混元周天三层功夫,他如今混元周天也堪堪圆满,卧在榻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精气神三宝打成一片,在体内形成一团混沌,体内一世界,体外为太空,修行人于大道之中,如同婴孩在母亲体内,相互连通,息息相依……
渐渐地,呼吸没有了,脉搏也没有了,息住脉停之后,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天人合一之境!
他一“睡”三天,到了第三日正午,心头一动,自然醒转。
室内多了一个家伙,正是石猇,他是三日前的晚上赶过来的,见识过梁兴扬体内纯阳仙剑的厉害,不敢靠近,就在旁边默默地守护,努力尽责地做好一个护法神的本职工作。
梁兴扬出门找到袁钟毅,袁钟毅披头散发,两眼通红,沮丧至极:“真人这个门槛,还真是太高,我无能!无福!没法拜入真人门下了!”
他连着努力了三天两夜,始终没办法完成收心,进入到梁兴扬说的那个状态之中,越努力,心反而越闹腾,越收不得他越生烦恼,如此形成恶性循环,心意又勾动体内练武修出的真气,心越乱气越乱,好几次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到今天早上,听到鸡叫声,他望着天上的鱼肚白,心中升起丝丝地埋怨:莫非他不愿意教我,故意用这个来搪塞?不然的话,收心如此之难,是个正常人都绝不可能做得到!
梁兴扬看他的样子,心中惋惜,倒也不出意料之外:“你也不必这样沮丧消极,很多人修了一辈子,都达不到一刻的心中清静,你以后可以继续用心在意,等真能做到了,我还会收你为徒。况且就算你不入我的门下,对你修武纳气也是好的,只是不能强求。”
他要来笔墨,在纸上刷刷点点写下一个药方,递过去:“这是我改进的玉环丹,有几味药梁州那边有,渠州这里不知道有没有。你炼成以后,每个月服下一颗,用心修炼,有易筋洗髓之效,可内壮五脏,外壮筋骨,蓄养真气,增进功力,至多一年以后,就能让你的内力增长一倍。”
袁钟毅已经是江南地区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一手劈空掌天下扬名,以内力深厚著称。
凡人练武,到他这个境界基本上就到顶了,他今年三十出头,哪怕修炼到死,内力也不可能提升一倍。要是别人跟他说这种话,他非得拍对方一巴掌让对方试试自己的掌力不可,可这话由修仙的梁兴扬口中说出来,他就不能不信,又是惊奇,又是欢喜,又带着许多惭愧:“这……这……这不好……”
“不是白给你的。”梁兴扬说,“你给我准备一辆马车,一匹好马,一套从里到外的衣裤鞋帽,要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那种装束,再给我二十两银子,要分成两锭,十两一锭。”
这玉环丹若真有他说的这种功效,不说是价值连城,至少也是价值千金!
袁钟毅赶紧去派人去准备,他家自己就有许多辆马车,叫人挑了一辆最好的赶过来,又亲自选了匹高头大马,用红布封了一盘金子送过来:“真人是要往何处去?府上年轻的马夫有三十六人,都是会做事的。”他纳闷梁兴扬明明有仙剑可以飞为啥要用马车。
“我要回梁州,马夫就不用了,有人给我赶车。”梁兴扬把衣服换上,是套月白色的螭纹小衫,外面是朱砂色半臂氅衣,脚上穿一双麂皮小靴子,因为年幼,没有带发冠,戴了一顶黑纱圆遮帽。
他不要金子,只要两枚银锭,跟袁钟毅告别,坐进车里,让石猇赶车。
石猇早变化成了一个魁梧的壮汉,充作车夫,那马看见他惊惧之极,浑身发抖,只听他轻轻喝了一声,不必扬鞭,便四蹄迈开,拉着车向外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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