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蛋儿嘴巴张了老大的往嘴里塞着:“妈,妈,我还要,还要。”
陈丽娜再掰了一小半儿给这孩子,却是故意逗他:“再叫一声妈我听听。”
“妈,妈。”三蛋儿简直跟个应声虫一样就叫了起来。
“你就只会唬小孩子,拿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来诱惑他们这些小孩子。”聂卫民一脸老儿在在的样子:“但是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别想策反我。”
好吧,聂博钊是个老干部加中二的话,这聂卫民就是个小愤青了。
陈丽娜自己撕了半饼子出来一口咬了,叹了声真香,一把就合上了帆布包的盖儿。
这长途汽车,可比陈丽娜想象的慢了太多太多,摇摇晃晃,走走停停,渐渐的,车里响起了憨声,还有些人忍不住拉开窗子,哇哇而吐的声音。
这时候,陈丽娜就得庆幸,聂博钊的这仨孩子,没有一个晕车的,否则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下午两点,才到了省城的火车站。
聂博钊的火车票,是由乌玛依油田在红岩省的工作人员给代买的,这时候的火车是真够挤的,当然得提前五六天排队买,所以,等他一下长途汽车,火车票就到手了。
只差两个小时就可以上车了。
仨孩子,俩大人,大包小包,而火车站里头,基本上全是他们这样儿的人。
还好陈丽娜眼疾手快,在候车大厅里抢了仨个坐儿,否则的话,大多数人都是席地而座。
火车站是个人头攒动的地方,尤其现在正值革命的时候,虽说因为不逢年过节,返城的知青并不多,但是串联的小战士们处处都是,绿皮小衣服一穿,他们是不需要票就可以天南海北走的。
当然,各类氓流也多,一个个儿眼睛贼兮兮的。在这种地方,行李重要,孩子也重要,多少孩子就是跟着爸妈赶火车,叫人给抱走。
这仨孩子一看就是有经验的,跟那小鸡拽母鸡似的拽着聂博钊的呢子大衣,一步都不敢走远,生怕不小心叫人给拐走。
“你们几个在这儿吃馍,我出去给咱们照料着买点儿东西去,老聂同志,小聂同志,你们说行吗?”陈丽娜故意的加重了语气叫小聂同志。
小小的聂卫民立刻就站直了,保持自己小大人的样子:“我觉得可以,爸你说了?”
“小陈同志,各个地方的火车站向来可是最乱的地方,要不你看着孩子,我去。”聂博钊说。他还是怕她傻,走出去会迷了路。
陈丽娜摇头:“不行,很多东西得我自己照看着买,你看着孩子就行了。”
还有俩小时,得买三天的吃食,人头攒动的火车站大厅里,陈丽娜跑的风风火火,简直风雨雷电似的,边跑,还在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忽而回眸一笑,漂亮又活跃,才十七八的文静大学生,哪还有往日的傻样子。
等她转身一走,聂卫民立刻就告状:“爸,她不给我馍吃。”
“可我也听见你叫她作姚婆了,我昨晚问过你二叔了,姚婆在咱们齐思乡,是骂人的意思,老姚婆老姚婆,那是专门来辱骂农村妇女的。”聂博钊不偏不倚,一点也没向着儿子。
但他还是撕了块油饼子给儿子:“赶紧吃了,再喝点儿开水,咱们还要上火车,你这样饿着可不行。”
“她的东西,我不吃。”聂卫民哼的一声,别过了脸。
“不吃就继续挨饿。”聂博钊也不留情面,吹着搪瓷缸里的水,等凉了,就一点点儿的,哄着俩个小的喝。
聂卫民晃荡着两条腿,抱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东边有人在喊,大娃大娃你在哪,西边有人在喊,娃他妈娃他妈你在哪?
他忽而眼珠子一转,拉起聂博钊的袖子:“爸,爸,要不咱们把她丢下,自己走吧。”
“把她扔了,回去继续让你外婆带你们,咋样?”
还不等聂卫民说话了,二蛋开始叫了:“外婆不要,外婆打人,外婆天天给我吃羊肉。”
虽然走的时候才三岁,但吃羊肉吃到吐的经历,印象太深刻了,他大叫着就摇头:“不要外婆。”
“爸,就你带着我们不行吗?我们谁也不要,就只要你。”聂卫民开始装可怜了,眼泪巴巴的。
“而且啊,新嫂子的眼光,全边疆第一。”肖琛竖着大拇指说:“整个边疆,除了新嫂子,我没见有人认出我那辆小汽车的型号来。”
“她是大学生,懂这个也正常。”聂博钊笑着说。
“大学生可不都懂这个,比如肖工那车,我就不认识那是个啥东西。”王总工又说。
聂博钊就笑开了:“总工,虽说现在大学全部停课,下放了,但是前几年还是有选修课的,当时不是政策吗,所有的大学生必须选修几门与工业相关的课程,我估计小陈同志就是那时候学过些汽车知识,毕竟自主造车,和超英赶美一样,是领袖的希望。我们读大学的时候,石油冶炼只是我的选修课,我现在不也到油田上来了嘛。”
这个时代的大学生,那可是金字招牌,就现在的石油基地来说,也没多少实打实的大学生。
“对了,咱们所有的解放大卡,东风汽车,现在你们不得随意拿钥匙,进出要审批,知道吗?毛子和咱们,前两天在铁列克堤擦枪走火了。要是双方不止火力摩擦,一旦真的开战,咱们石油基地属于最先被轰炸的地方,所以咱们一定要作好荫蔽工作。”
王总共再三嘱咐,尤其紧盯着肖琛:“没我的命令,你那吉普也不能再出基地。”
“领导放心,保证办到。”肖琛说。
“我是只要有司机,从来不摸方向盘的,更不会私自调度车辆离开既定路线,这个总工放心。”聂博钊说。
乌玛依的油田与苏国接壤,再往前二百里是塔城,塔城再往前三十公里,就是苏国边境了,这些年,俩国的摩擦就没有停过,而且几番擦枪走火,都是险些开战,处在边境上,聂博钊对时局再熟悉不过。
他是40年生的,养父母又都是革命战士,从小跟着养父母长大,太知道新中国来的有多么的不容易。
而如今的油田也不止一味的产油,他们虽然是石油工人,但每个月都要抽出时间军训。
平时忙于石油生产,但一旦有战争发生,他们立刻就是后勤部队,要保证边境战士们的用油需求。
“虽然说有人敢嫁聂工,算得上可歌可泣,我很感动,恨不能前去慰问一番,但是聂工,她的政治面貌没问题吧。”总工猛吸了口烟,又说。
当然,这也是最重要的。
石油基地是一方净土,要想外面的革命进不来,就要保证成份的清白。
聂博钊连忙坦白:“她太爷是前清最后一届秀才,她是臭老九的身份,所以给大学劝退了,但是总工,我不觉得她太爷那个秀才身份,跟她有任何的关系。”
烟雾缭绕中王总工抬起了头:“咱们油田上重的是人材,只要不是苏修,什么人材都能用。我天生酸臭,最爱的就是臭老九,改天叫到我家来做客,你嫂子给你们做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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