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卫所军户逃亡的厉害,尤其是他们这种在城内的军户,军田本来也没多少,还要承担各种劳役。经过了一百多年,襄阳右卫如今只剩下了四个百户。
这四个百户与其说是官,倒不如说是家长,他们所管的都是自己的兄弟子侄。这四个百户分别叫余米,张面,蔡盛,刘谷。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他们军户的生活真不怎么样。缺什么,看名字里头有什么就知道。
怪不得那个老千户拿到钱连个屁也不放急不可耐就走了,原先梁三还怕不太好让人家挪位置呢,感情人家早就不想在这儿呆了。
一行人进了千户所大堂,这千户大堂真够破的,推开吱嘎漏风的破门,一股子朽木和灰尘混合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门板晃悠,椅子瘸腿,房顶长蘑菇。
不过看得出来,这里还是有人打扫过的,君不见这地上的杂草都是寸头么,说明有人定期给护理。
好不容易搬来把不缺腿的椅子坐下,梁三例行公事先摸摸底,问问情况。但这些人磕磕巴巴只是磕头请安,梁三问什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翻来覆去说了半天嘴里都是一套词儿。
比方说梁三问有千户所有多少人?这几个百户老头就会用咏叹调说道:没几个啦,都跑光啦,日子苦,上个千户没发粮就走了,我们剩下的也要饿死啦!然后磕头,梁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梁三问有没有操练?老头们接着用咏叹调:现在干活很累很苦,收的粮交完剩不了多少,大家要饿死啦,然后磕头,梁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问了几个问题全是这样的答案。
总而言之,梁三从他们话中什么也没搞清,就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们没粮了,他们把梁三当成来扶贫的了。
梁三在上面皱着眉,人群外的刘游看见了,压低嗓音便对身旁的陈良道:“坏了!咱们惹梁三老爷不高兴了!”
陈良道:“怎么说?”
“当官儿的都讲究送礼什么的,人家做官是来发财的,咱们老说穷,什么表示也没有,他能高兴嘛。”
陈良气愤道:“咱们都要饿死了,哪来礼送给他!?”
刘游道:“欸,你小点声儿,被听见就不好啦!”
这时四个百户老头儿还在你一言我一语,把工作报告会开成了诉苦大会。
梁三见后面有人嘀咕,便喝问道:“什么人说话?”
那刘游一听吓得一哆嗦,趴在地上起不来了,陈良便跪下道:“大人,我们实在是没粮了,请您把上个月的粮发下来吧。”
那四个百户老头也赶紧跪下了,异口同声的哀求梁三老爷发粮。
磨了半天这群人说的还是这事儿。
梁三心想老子是来招兵买马看地盘的,不是来做慈善的,上任领导干的缺德事儿,走遍天下,没有下一任接盘的理。
奈何有人就是不明白。
那老千户也够可恶,自己花钱把他从穷地儿弄走了,他不感激,没啥表示不说,还得坑梁三一把。
于是对陈良道:“你是何人?”
陈良磕头行礼:“下官小旗陈良。”
“为我当兵吃粮,你愿意吗?”
“大人赏饭,小人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好,既然如此,你下去问问,只要愿意当兵吃粮,够条件的有多少我要多少。”
陈良下去了,那四个老头还想说话,梁三赶紧打断,立刻让秘书梁文宪出来,当面宣布此事一定解决,有什么疑问尽管找他。
接着小声吩咐让他做好这些军户的工作,菜地和猪圈都得拆了,不然他的兵在哪练在哪住?
梁文宪是庄子上的管事,平常就和天南海北的人打交道,梁家的佃户全是他摆平的,所以这人干基层的能力和经验不用说。
只听梁文宪道:“啊,你们欠粮这事儿啊,我们讲不是说,不是说不办,那么但是呢,没有说啊,没有任何一件事我们谈说,说一定怎么怎么样,说不行吗,也不是,我们讲事在人为啊,我们可以想办法啊……”
忽悠住几个老百户,梁三让霍宗达负责在千户所招兵,其他人收拾营房,好歹以后能住人。
………………
腊月,刚刚过完冬至,梁廷璞就带着二十骑兵,八十步兵离开襄阳城赶往赤眉山换防。
渡过汉水,一行人已经赶到了枣阳县境内。时值寒冬,天气肃杀,旷野一片枯寂,大道上人烟稀少。
众人急着赶路,好早些到寨子里烤火,吃上热乎饭菜。
突然,前队骚乱了起来。
人们伸着胳膊望向远方,有人喊道,“烟,有黑烟!”
梁廷璞喝道:“安静!”自己也抬起头看向远方。
只见山脉的另一侧,数道黑烟冲天而起。
看到黑烟的一瞬,所有人心中具是一惊。现在流贼肆虐,正离着襄阳不远,梁廷璞第一反应就是有流贼袭击了村寨。
但大股流贼必然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伏过来,所以很可能是小股的流贼前锋。
副官紧张的问道:“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梁廷璞皱了皱眉,道:“哨骑都撒出去,部队随后,我们去看看情况。”
不一会儿,哨骑便报:“流贼数百,正在围攻村寨。”
听到只有数百流贼,梁廷璞放了心,立刻下令:“传,全队披甲!”
大道上,兵士们互相帮助着穿上甲胄,整理兵器,接着组成战斗队形向小山对面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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