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三年,他一边行走九州,实地验证一些事,一边为自己的下一次“重生”进行铺路、准备。
好消息是,当他第三次撑开双眼,发现自己不出预料地重新成为了一名小镇少年。
坏消息是,这具新的身体很不好,距离修行的最低要求还要差出许多。
他用了十年,修养这具身体,了结因果,并在束发及冠的第二天,披上斗笠,离开雷州一路北上。
回到了他一手缔造的钦天监。
按照他的推算,在元庆九年夏末初秋的某一夜,星空将发生一次极为重要的变化,而那大概率会改变整个大陆的格局。
那也是他唯一有机会,窥见天地真相的时间点。
而想要隔着亿万里,观测到星空深处的异动,只有两种方法:
第一,成为神藏境修士……但即便是三世轮回,他也做不到数年内,从一介凡人,跻身当世最强者的行列。
第二,便是举整个钦天监之力,借助观星台启动一次大型天文观测。
可这同样不易,那将消耗大量资源,他当然可以用“国师”的身份,留下遗言,下达命令,但见惯了人心的季平安很担心,当‘国师’死后,这件事是否还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至于直接宣布身份,这种必然会招惹来无数仇敌的方案,完全不在考虑中。
或者,即便执行了,但有资格主导这一切的,凭什么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少年人?
除非他能够在夏季的“神都大赏”中拿下榜首,以学子的身份,代表钦天监夺得魁首,按照他当年定下的规矩,获得榜首者,拥有申请主持一次大型观天仪式的机会,不得剥夺。
在他的计算中,这是最简单的一条捷径。
虽然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天方夜谭。
……
“还有五个月。”
季平安睁开双眼,从梦境中脱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略显荒颓,又不失清雅的小院:
墙内垂柳青青,左侧一丛墨竹挺拔如剑,右侧一方池塘水波潋滟,旁边一株桃树黑色枝条点缀浅粉花苞。
古色古香的屋舍正中,是门扇敞开的正厅,许是太久无人居住,案上蒙着浅浅灰尘,这是每一名司辰都有的独立宿舍。
他坐在一张翻找出来的藤椅上,看向走进小院的黄贺。
“季司辰,”外貌普通,穿着褐色博士服的黄贺驻足拱手,目光好奇且复杂:“您入监突然,未来得及准备监舍,已经吩咐白役稍后打扫,送来日用杂物。”
季平安微笑道:“多谢。”
“应该的。”黄贺受宠若惊,直至此刻,他都未曾彻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虽说历史上国师举荐学子并不罕见,但在其死去十年后姗姗来迟,从任何角度都足够特殊。
“还有事吗?”季平安目光投向他手中的笔墨纸卷。
黄贺解释道:“的确有个不情之请,与正在编修的《元庆大典》有关……”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封建王朝历来有“易代修史,盛世修书”的传统,当今神皇陛下欲追先祖功德,两年前下旨“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修士风土人物列传,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名为《元庆大典》。
其中涉及修行者部分,尤为重中之重。
道门牵头,翰林院主笔,汇编古今修士传记,大周国师是绕不开的人物。
“如今国师列传大体已编写完毕,只是缺少仙逝前数年记载,裴司历特命我前来,请您回忆讲述所目睹国师经历。”黄贺将白纸铺开,研磨提笔。
然而,他等了数息,却并未听到对方的回答。
黄贺抬起头,一怔,只见藤椅中那比自己还小些的年轻人竟在出神。
“抱歉,想起了一些事。”感受到他的注视,季平安歉然一笑,迟疑了下,饶有兴趣地问:“我能知道,他们如何记录国师生平的吗?”
“当然,”黄贺不觉有异,认为对那位传奇人物生出好奇实属正常,他神色骄傲,“国师列传尚未定稿,但翰林院时常将稿件送来钦天监审阅,我也私下记录过一些。”
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蓝皮书册,递了过去。
有些期待对方的反应……须知,对绝大多数凡人而言,纸上记载的故事都堪称隐秘。
犹记得,自己初看书稿时心潮澎湃,彻夜难眠,更生出无限遗憾:
若能与国师大人同处一个时代,追随其左右,牵马坠蹬,该有多么美好。
然而预想中的激动与惊呼并未到来。
季平安接过,翻开看了片刻,忽然说道:“不对。”
“什么?”黄贺没听清。
只见摘下斗笠的年轻人神色平静地丢下册子:“他们说的,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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