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成品的炉窑两边,隔着些距离有两个正在动工的作坊,此时,老陈头上来道:“伯爷,这个窑,小的敢打保票,即便是烧宫里用的金砖也能使得,前日建昌伯带小的们先试验做的料子,那个火候小的心里有数了,这个窑绝对好使。”
小人物,特别是曾经和官家打过交道的小人物,即便是吃手艺饭的匠人,也有他们的敏锐一面。因而,老陈头感觉张鹤龄似乎是有些失望,赶忙的哈腰解释。
“你做的不错!”
张鹤龄笑着摆了摆手道:“给本伯介绍下情况吧!”
“是,伯爷!”
老陈头瞥了一眼,赶忙恭敬介绍道:“按着建昌伯和卢管家的吩咐,流程上小的心里有了数,因而,在主窑两边建了两个磨石坊,器物目前都在筹备,先紧着生料的那个。等主窑建好,磨生料的坊子时间上能跟上,后续加下进度,亦不会耽误出熟料。
小的向管家请示,建昌伯亦是准了。之后一合计,在主窑旁留了些地场,若是日后要扩建或是建个分窑也能使得,不用特意另找它处,也不麻烦。”
“做的不错!”
张鹤龄赞赏的点点头,转头吩咐张延龄道:“日后有工艺上的事,多和他们商量,要是需要建个什么,你斟酌着,若是有理,别舍不得银子。唔,这一次本伯挺满意,延龄,回头和卢管家说一声,给老陈头赏10两银子,还有打头的匠人们,每人赏5两!”
“谢伯爷!谢建昌伯!”
老陈头闻言顿时一喜,赶忙又跪下磕起了头。
10两银子,快抵他往日在工部那边干活半年的工钱了。
那些下手的匠人们更是欢喜,跟着纷纷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干活要紧,本伯不缺几个跪的人!”
张鹤龄摆摆手,道:“将来,我张家还有很多用的上你们的时候,用心办事吧,做的好了,本伯和建昌伯不吝赏赐。”
“延龄,领为兄去看看你做的料子吧!”
“对,看料子,哥,这边……”
张延龄一直在哥哥身边充当了一个合格的跟班,不时记下哥哥的吩咐,直到张鹤龄说看料子,他活泛起来,引着人便往主窑一边走。
此时,张鹤龄也有些莫名的期待和激动。
那一段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前世”,他融入了记忆,也分析过记忆,凭他的理解,大致感觉是真的。
但毕竟离奇,他做水泥,既是营生,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
前世里的那个世界,很多很多的东西在此间没有,大多他无法去解读,他也从未想过在这里去刻意寻求。
水泥,这个在他前世童年和少年记忆中很有印记的物事,无疑是最简单,也最熟悉的东西。
或许,他心里还有些微妙的期冀,随着不停发展,等到又几百年后,当一件件物事再次出现时,人们谈及水泥,也许也会提起一个叫张鹤龄的名字。
不再只是嚣张跋扈的外戚,是一个可以在历史中,不被忽略的人。
“是这个吗?”
张鹤龄跟着张延龄的引领来到了地方,只见着地上堆放着一些青灰。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有明显的细小颗粒感,不似记忆中前世那般细腻。
他也不失望,他从来没奢望过没有机器的时代可以做到多精细。
不过,张延龄大致还有些不满意的,他嘟囔道:“哥,我听着你的描述,觉着应是滑如石粉一般,可这明显差了许多。我让老陈头他们再磨一磨,但总觉得差了些。”
张延龄在说着,老陈头闻言,赶忙上前道:“伯爷,建昌伯,若是想再细腻一些,那磨料的器物和工时需多花几倍不止,靡耗过甚。按建昌伯的描述,料子的用途和三合土之类近似,小的觉得,大致也无需那般精细才是。昨日试验了一些,小的觉着,应是可以……”
“对了,试验的料样呢!”
“哥,这里!”
“倒是我疏忽了!”
看着手里的水泥块,张鹤龄用手使劲碾了碾,笑了笑道:“延龄,是哥哥疏忽了,本以为你没那么快能试出熟料,因而少交待了一句!”
言及此,张鹤龄朝匠人们吩咐道:“去寻些碎石砂砾,再取一些水来!”
“是!”
匠人们听令后,麻利的动作起来,这里是工坊,原本也是荒地,想碎石砂砾很容易,没一会全部准备了齐全。
张鹤龄正准备俯身动手时,匠人们忙不迭的便抢过了磨板、铁铲,哪能让伯爷亲自动手啊。
张鹤龄笑了笑也不坚持,开始指挥着众人:“具体配比无需太过精细,大致一份水泥料子,两份砂砾的比例,碎石的话,三份到四份。加水搅拌均匀些……”
一边指导,偶尔张鹤龄还拿铲子上去和一和,试试感觉,众人一阵忙活,便连张延龄也是凑近着动了手。
终于,一小堆张鹤龄有点记忆模样的成品料子出现在他的眼前,张鹤龄心中稍有些激动。不过,强压着激动,指着工坊一块空地,高声吩咐道:“就这块地方,挖下去,三到四寸深,再少浇些水。”
“对,平一些,若是日后要做,地面太差,可铺些碎石,地面稍湿潮些,太干的可以浇水润一润……把拌好的料子倒上去,压一压……再抹平了,不要留空……最上面这些,可以毛糙一些……”
像模像样,有模有样。
张鹤龄边指挥边动手的带着几个匠人,铺出了一块半丈方圆的水泥地。
看着这块在大明,由他亲自参与的第一块水泥地,张鹤龄格外的有几分感触。
似乎也是见证了,张鹤龄激动之后,心也踏实了,人恢复了沉稳淡然。
看几个匠人围着水泥地一直瞧,偶尔用手试着戳一戳,张鹤龄淡笑道:“这天气冷,大致要五至七日,此是浇灌的配料,若是砌砖石,或是抹墙面,则无需加碎石。介时本伯若是有暇,会来看看。若是无暇,延龄,到时候来告我一声。我看,应是没有太多问题才是。”
一边的老陈头一直在用心看着整个过程,此时满带崇敬道:“伯爷,您真乃神人,连咱们这些匠人的活都会……”
张延龄很不满,斥道:“怎么说话呢,我哥是当官做大事的伯爷,能干个匠人活怎的,还出息了?”
“啊!小的不会说话,该打!”
老陈头赶忙的一巴掌拍在脸上,赔笑道:“小的意思是,伯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问学识百业百工无所不会呢!”
张延龄瞥了一眼众人:“别拍马屁,都看清楚了嘛,我哥说了没问题,那肯定没问题了。回头咱们这工坊的路还有村子那边的路,都要这么修。你们皆是要带着人去干的,别出了岔子!”
“伯爷放心,出不了岔子,小的们都用心记下了,正好,头前还考虑着磨石料会有些边角无用,这回是全使得上了。”
张延龄吩咐之后,随着匠人们商量琢磨,他看向张鹤龄道:“哥,你是要回京了?”
张鹤龄微微颔首,道:“一会儿便回,衙门里今日开始整训,过两日为兄便要带着他们闹动静了。”
“什么动静?”
张延龄也只是随口一问,见张鹤龄未答,他亦不纠结。
不过,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于是问道:“哥,我昨日快晚了回京,听家里下人报,你昨日打了不少士子啊,挺大动静呢?”
“哈哈,是打了不少,二十多个吧,跟着我还让锦衣卫给他们送去了顺天府大牢。且,这事还没完呢,估摸着这两日还会有动静。”
张延龄有些担心,道:“不会出大事吧?”
“大事,也许吧,不过,此时方不知能闹多大……”
张鹤龄笑了笑,淡然道。
两兄弟在聊着动静,张鹤龄看似轻松,其实也有些期待和紧张。昨日他已是上过密奏,把事情和他的想法汇报给了皇帝朱佑樘。
但其实,他并不太能把握住未来如何发展,也只是希望能闹出动静。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远在几十里外的京城,其实已是闹出了动静,或许比他所想的还要惊喜一些。
早些时候,京城。
皇城大明门内东南,长安右门。
宫内的早朝还在进行,非是官员流动的时辰,留守此处的兵丁、官员和锦衣卫显得并不精神,皆是有些百无聊赖。
只是,当他们一个恍神间,猛然便见着让他们震惊的阵仗,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一呆,随后,身上的慵懒顿时消散不见。
“你们……”
他顿喝一声,疯狂的向着东墙冲了过去,那似乎有一二百人,那东墙处蒙着灰尘的红漆大鼓,锦衣卫的面色十分难看:“你们想作……”
可话还未落下,几十人便冲刷的他毫无抵抗之力,只见一三十左右的儒衫士子已拿起鼓槌狠狠的擂了下去。
“咚~咚~咚!”
沉闷却也宏亮的鼓声立时响彻四方!
“混帐!你们疯了!”
锦衣卫踉踉跄跄,脸色再变,怒吼着。
“咚~咚咚!”
“请皇帝陛下听吾等之言,请皇帝陛下为吾等做主!”
敲鼓之人毫不顾忌,喊着口号,抓着鼓槌,重重的敲着,一声又一声,震动着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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