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两丫鬟一管家,加上主家张鹤龄,四人此时俱皆静默不言。
刚张鹤龄说到回头二字时,话突然停了下来,管家正等着侯爷的吩咐,听着侯爷停了下来,不由看去,只见侯爷面上还有几分复杂之色。
他以为侯爷是真在为着府上的事发愁了,他念起这几日侯爷的决定,那都是他往日里没少劝的事,即便侯爷不喜他,他依然劝说,如今好了,他正欣慰于侯爷终于是下定决心了。
可现实的窘迫事实存在,这会儿侯爷看着家中光景,若是再起反复,那如何使得。
虽说大姑娘是宫中皇后,侯府不至于因着这些事获罪太过,但张家几世诗书传家,哪能没点节气。坑蒙拐骗,强买强卖,终究有些落了下乘。
“侯爷,阖府上下每月出项其实不多,约莫五百余两,存银加上收回来的账和刑部对接的赔付出了以后,大致,尚能有四千两余下,如此,半年是宽松的计算。还有三月余即到年关,虽说要向宫里敬献些仪礼,可宫里每年回赏也着实不少,应是还能有些赚头。几月一过,到明年开年,侯爷的俸禄也下来了……”
张鹤龄笑着摇摇头,:“俸禄?别念着了,没病前陛下已有旨意,我的半年俸禄罚没了。而且,此次刑部会审之事,回头陛下无论如何惩处,俸禄罚个一年半载的,看来也是免不了。今明两岁,别指望俸禄这进项了。”
“那,还有庄子上的租子,虽今岁收上的租子业已入账,但庄上的人家欠的亦是不少,加紧着催一催,总能收些上来,总之,不至于没了进项,只要日后侯爷您在用项上……”
“好了好了,齐叔,我懂你的意思!”
张鹤龄笑着摆了摆手,:“本侯既已决定,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齐叔大可放心……”
“侯爷,老朽……”
“嗨,齐叔,真不用这般拘谨,你家到你这一代,已是在我张家的第三代。早二十年前,你的户籍就已转为民籍。当初我父亲是打算让你考个功名,也不枉你家三代为我张家的忠心一场。
可你偏就未去,依然甘心的在府上做个小小管事。既然你是这般想法,有这颗忠心,我张家能说甚么?且不言甚的主仆佳话,就冲这份真心,我张家也不会拿你当个普通下人看待。
现如今,你那大儿在庄子上管着小事,且锻炼着,若是将来有个好的,就让他来接你的班。家里的其他小子,还有你那大孙,若是愿学文学武,只要他能学的好,只要我张家不倒,总不会让他比一般人艰难就是。”
“侯爷,老朽……老朽,谢侯爷!”
张鹤龄说的真诚动情,卢齐50岁的一半大老头,流着热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刚张鹤龄说的是他,他感激,心中亦是感动,但还能矜持。可言及子孙后代,他站不住了。若是之前的侯爷如此说,他心理可能会有复杂,但今日的侯爷让他看着很不一样。
“起来,起来,你这是作甚,我可不想折寿。要是我父亲在天之灵看着你给我下跪,那还有好了!”
张鹤龄起身说着话,把卢齐托了起来,:“齐叔,我喊你一声齐叔,不管你应还是不应,你就算是我半个长辈,你家里的事,也是我张家的事。不过,本侯也先给交个底儿,我张家能给你们一般人没有的公平,一般人也欺辱不到你家人身上,但包括你,包括府里其他上上下下的人,谁也不可无故仗势欺负别人。日后,没理的事,咱们张家不做!”
“侯爷,老朽跟您保证,若是老朽家里真出了不肖子,不用您动手……府里的那些小子们,老朽也会看着约束着,绝不会让他们行差踏错坏了侯爷的名头……”
“行,咱们今日就敞开着说的透亮些,出了这门,咱们重新来过,往后府里上上下下,你就是我张鹤龄的代表。非是决定不了的事,不用向我报。
还有,刚你说的名头,我张家现如今除了顶个国舅幸进的名头,无有其他,要说有,那也是坏的,咱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过,你话说的也对,往后有夫人在,有你在,我亦可安心的谋划谋划。我这个侯爷,该做点我侯爷的事了!”
“是,侯爷,老朽……”
“别动不动老朽不老朽的,既然你认我这个主家,那本侯现在就给你第一个命令,日后,在我跟前,你必须称‘我’,我张家的大管家,何来朽字一说。”
“老朽……我卢齐遵侯爷命!”
卢齐颤抖着躬身应命。
他觉得,今日的书房里格外的温暖,暖的让他一个即将50岁的人血液升腾。他更觉得,这辈子侍奉了两代张家家主,恩荣礼遇,到此时也都值了。
“好了,说正事吧。”
张鹤龄摆了摆手,重新坐了回去,说道:“虽说按着计算,节省点能勉强操持,但添置进项是必须的。若不然,出个三差五短的,岂非要破产,那可真是笑话了。如今我可舔不下脸去宫里找姐姐、陛下那里哭穷去。
现如今,手头上最方便的还是咱们那两庄子,二十多万亩地,怎么着也要让它们物尽其用。说起来,也是好笑,二十多万亩啊,加起来好大一片看不到头的地面,每年的进项却只有这么点。”
卢齐忙解释道:“侯爷,这庄子田地可不是这么算的。两处庄子二十万亩是有的,若是加上二少爷和咱们府上连的那片,三十万亩也不差多少。
可那不是全能种地啊,能种地的约莫不足一半,余下皆是些荒土野山,连山头上的林木都是年份不长不成材的。这几年收成也不好,那些佃户的租子也多有拖欠,这才进项少了些。
蒙老侯爷和侯爷恩典,没紧逼着他们还租子,但此后,老……我亲自带人下去,是该催一催了。若是侯爷要加些租子,我也一并办了。不过,大致不能加的太多。这几年的光景却是不甚好。”
“催一下就催一下吧!”
张鹤龄微微颔首,不管能不能要来,也当是给个警示,逼一逼,之后要利用佃户家的人做点事,也能容易些。这年头的佃户家,基本就是大地主家的编外劳力,身处他现在的位置,他也不会矫情的说什么剥削不剥削。
“至于加租子,暂且不用。等回头,我亲自去瞧瞧。”
卢齐怕张鹤龄不太了解详情,又是解释道:“侯爷,租子可以酌量加些,咱们府里给定下的田产额数本就不高。租子也就收到定额的两成半,当初老侯爷定下的数,是在一般投献田地人家的基础上加了半成。这个数在京城周边地面上都是最低的,很多家和咱们明里暗里的针对,也不乏有咱们租子少的原因。”
张鹤龄笑了笑,让他能怎么说,当初老父亲是为了打入士大夫的圈子里,诸事都是比着那些个标准。结果显而易见,圈子没融进去,事儿倒是不少。
而且,升米恩,斗米仇,先少收了,十几年过去,能有多少恩已难说,但现在若是加,那嫉恨就出来了。倒不怕他们不租,有的是人愿意租田的,可真穷的人,到那个时候,什么乱子都能发生。
十几年种着一片地,不管地契是不是他们家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当成自家的在看护。如今这时代,老百姓们对田地的执着是不可想象的。他可不想为了抠土里的一两口食,闹什么乱子出来,现在的他,要的是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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