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位冰色的女子,显然没有想要取我们性命的意思,这多少算是件好事。
但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忍不住悬起了心。
只见她一路行至室内,随手拉来近旁的椅子坐下,踏着有毛绒镶边长筒靴的白皙双腿交叠在一处,下巴微抬。浅蓝色的霜纹绘满了那对搁置在一旁桌面上的刀剑,明明没有出鞘,却隐隐有种被冰刃抵住颈项的错觉。
这一次,女子并未看向我,而是将目光笔直地落在茫然起身后,没留意遮脸的兜帽已经落下的希卡莉身上:“我是追着她的踪迹一路过来的。”
四周响起细碎的喧哗声,惊呼过后则是犹如蚊蝇般压抑中掩藏不住惊愕的私语。无数的目光自各处投来,旅店的窗外也有不少仿佛嗅到事件发生气息的人们循声聚拢,密切地关注起事态的发展。
我甚至还瞥见几个身材瘦小的孩子,至多也不过窗台高,扒着下沿向里张望几眼,又飞快地从聚拢的人群中窜出溜进小巷,大抵是去报了信。
不过那些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不重要。
将游离的魔力汇聚,做出尽管可能无用的防备姿态,我却没能从眼前女子的身上感受到丝毫敌意。她的面上同内里的魔力流动一般平静非常,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寻常的话,而非就我们听来过于惊悚的发言。
有两个疑问随之浮现:她是怎么追踪到我和希卡莉的踪迹的,以及,她找希卡莉要做什么?将半身藏在我身后的希卡莉已经偷偷告诉了我,自己并不认识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子,而一路行来,我也没有察觉到任何被人尾随的征兆。
“她是谁?”“是[霜剑]。”“她不是那个挑翻了城中大多数佣兵的那个冰山魔女吗?这次又是要做什么,那孩子也不像是会用剑的。”“总觉得有些眼熟……”
感知中的细碎讨论被归拢,清晰地流入耳中,剔除无用的起哄与惊叹后,轻而易举地拆分出我想要的信息。
[霜剑]……我似乎是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据说数十年前,自极北之地走出的一名用剑高手,因为在刃器上附加运用魔力的手段有着一些独特的门道,甚至有幸得到冠戴[北方剑圣]之名的[破冰者]的指点与教导。
还未等我思考清楚,就见那女子——[霜剑],抱臂的右手抬起,曲起一指。
剑光煞白自弹指间迸发。
肃霜的寒雾瞬息扩散至大半个室内,在我们三人与其他围观者的中间竖起透明而又难以逾越的冰壁,将窥探的视线与嘈杂的谈论声隔断在外。
一时间,场面再次回归冷淡,连带着自我的感知中也传来隐约瘆人的寒意。
“无需在意那些琐碎的闲言杂语,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当面进行确认。”霜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如果我没认错,先前在穹顶那宣称自己是[曦光]成员的,就是小姑娘你吧?”
“是又怎样?”
希卡莉许是郁闷久了,此时见到一个敢当面质问的人,条件反射地便是跳出:“难道你也像其他人一样,认为我在说谎,于是专门跑来想要质问我?”
“不。既然你说你是,那你就是。”
[霜剑]静静地凝视她,目光没有动摇:“[曦光]犯不着冒充他人,想来也没有谁敢于冒犯她们的名号。况且我需要找的对象也不是你,而是另一位。”
“另一位?”我注意到希卡莉的语气稍有和缓,隐蔽地向我这瞥了一眼,“你是和哪位姐姐有过纠葛吗?不过她们现在都有事要忙,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沉吟片刻,[霜剑]点了点头,倾身道谢:“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名剑士,来自冻雪之都,自幼唯二的喜好便是好的刀剑和与人相争。前几年因为自身实力陷于瓶颈,我便向诸多名贤递去挑战书,久战却仍未有所突破。后来听闻[曦光]的[黯]小姐同样有着一手为人称赞的剑术,便曾委托他人向[曦光]寄送过挑战申请,向其邀战。只可惜多年来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也不知是否有被顺利送达。”
“黯姐啊……”希卡莉似乎又向我瞥了一眼,以至于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这笨蛋是不是忽然患上了眼疾,“我也记不清黯姐是不是有收到你的挑战书,毕竟这些事情一般是耀姐在处理……嗯,嗯,总、总之,我会帮你把话带到的!”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在勉强同意希卡莉她们三个在箱庭内住下后,耀这个管家婆几乎一天天地都窝在书与书之间,连带着我之后也将自己的书信工作丢给了她。至于雇佣文书工作的费用,说是一并在她们的赔付与房租中扣除,想来也算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倒是[黯]……我虽然曾听闻过[曦光]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但那多是些零散的小道消息,却也从未亲眼见过对方——至少可以确认的是,坠入箱庭内的三人中是没有她的存在的。
可依照希卡莉的表现来看,她显然是知晓对方现在在哪。
是在发生意外前自行离队前往了某处,还是在之后通过契约的传讯使魔互通了消息?算了,反正也不是我需要去在意的事情,让她们自己去操心吧!说不定最后我还能抱着包现炒的瓜子在一旁看乐子。
“如此,甚是感谢。”
她再次欠身,坐正后又道:“作为交换,如若两位不嫌弃,我也可以担任两位的护卫,将你们安全送至要去的目的地。”
这倒是天降的好事。
只不过她先前进门时还那么锐气逼人的,此时又是这么一副谦逊的姿态……总觉得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一样。
尽管需要让一名女士担任护卫仍旧让我感到变扭,但[霜剑]却仿佛看穿了我般,做出了“我仅是刀剑,将刀剑束之高阁、视作摆饰,是对刀剑本身与其使命的侮辱”的发言,将我剩余的话语堵了回去,不好再做他言。
“以防万一我需要询问一句,”我插言,“需要我们付出什么吗?”
[霜剑]摇了摇头:“一场酣战即可。”
“先前我用感知窥探你那事……”
“已经两清了。”她有些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难道你在期待我会对你做些什么更进一步的事情吗?”
不,我没有,我才不想和一个战力全点在近身武力上的剑士正面对战,哪怕是防壁全开也不要。还是在远处放风筝偷袭更适合我……当然,最好是不要再卷进这种奇奇怪怪的,可能会有些许危险的事情里。
我又思考了一秒,目光瞟到一旁的石壁:“那这墙……”
[霜剑]直接对我的发言进行打断:“我破坏的,赔偿自然是我来付,这点无须操心。而且这些石壁上本就篆刻有恢复的铭文,即便就这么放着不管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自动恢复如初的。”
听起来还真像是屡次在城内动过手的前辈般的发言。
“不过,还有一件事令我心存疑问,”她停顿了两秒,平静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泛起疑惑的光影,“既然这位[曦光]的成员将你称呼为[学者先生],那么,你们为什么不试着去城内的[法师互助会]或者[秘法研究中心]寻求帮助,而是要去[雇佣者之家]发布委托呢?我相信,在那里你们也可以找到合适的战法师,而非那些一无是处的败类。”
“……啊这。”
我能说是我忘了吗?
以及,眼前这位女士的嘴有时候是真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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