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随手捡来的油灯缓步行走在这片格外昏黑的空间里,不知怎的,我心里竟是忽地生出一股静谧安详的意味。
说来也奇怪,眼前是无限延展的昏暗长廊,四周时不时响起奇怪的嬉笑又或是细碎的活动声,脚下的木板也合着我的脚步发出难听的吱呀声,明明是这般怪异悚然的景象,我却是没能感受到任何的惊惧,反倒觉得就像是回了家一样,自心底泛起一种想要就此住下的想法。
我当然也是有着正常恐惧感的普通人,只可惜眼下不过是个小场面,远比不得曾经为了补足社会实习分时,被导师压着经手过的那些快乐屋。
啊,要是再加点随风飘荡的破败纱帘,斑驳到显露出熏黑墙皮下的红砖石壁,层叠累加的蛛网、厚厚的浮灰以及散落附近死去已久的昆虫,那氛围就更到位了,拿去说是有恶灵徘徊潜藏的凶宅也必然有人轻信。
不过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凶宅呢?无非就是孤置久了的宅院,在人们的畏惧与以讹传讹中犯了脾气,因而成了愈传广泛的流言罢了。
更别说,哪怕再怎么惹人畏惧的凶宅之灵,也抵不住战斗系那群满脑浆只剩战斗的家伙们的一发光炮斩。
就算真能抵挡住,至多也不过是再砍一炮。
当然,我虽说不像战斗系那样可以直接化身暴力输出机,但作为经常被我那导师按着脑袋强行操练了许久的结果,简单的防身术式还是会那么两三手。
话说回来,眼前的这一情景……说是幻觉,却也不完全只是幻觉。
首先论点其一,便是绑在指上的狗毛除了口水干却之外,没有显现出任何异常的反应。
能够破除幻觉的事物通常有着以下特征中的一到两种:一是在附近有幻境出现时散发温热,二是当携带者突然遭受幻象侵袭时自行发出高热或是燃尽自身,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携带者唤醒——毫无疑问,有着这类特性的道具不是最便宜就是最贵的。便宜的多半没什大用,而贵则在于这东西毕竟是一次性的,讲究个效率与眼缘。想要买来收藏还要注意别不小心将其触发咯,着实娇贵且难伺候——三则是在输入灵性或魔力之后能展开一个抵御幻觉侵蚀的小型防御膜,仅限囊括自身,就和临时防护这个术式能做的功能类似,只不过一个防物理,一个防精神。
至于类似的能力……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要灵性和魔力充足就随便用呗,不放心的话睡觉的时候常开着充当警戒也成,魔耗也高不到哪去,保管什么幻象来都不过是小风拂面,一觉神清气全地睡到大天亮,啥影响都没,甚至还能还那些迟迟不愿离去的坏脾气的调皮鬼一个友好问候手势,笑看它们恼怒地直跺脚。当然,精神被瞬间攻破的情况要另说。
而要说这里不是幻觉,论点其二,则是因为我可以切实地触碰到眼前的事物。
幻觉总究只能是虚幻的东西,哪怕能够欺骗大脑与感知,也不会存在有对应的实体与触感。
先前我在探查周遭的同时就有做过试探,意识清晰没有阴影,四周不见任何魔法痕迹,实物反馈的魔力穿透率也处于正常偏差范围,触及的事物也有其一一对应的触感与质感区分。虽然这些物件的颜色大都有些怪异花俏,但那总究是别人的品味,我也不好多做评价。
毫无疑问的,这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场景。可在细节处,许是受到那些斑斓色彩的影响,却又总显出几分说不明的怪异与不同。
而最重要的是,无论我用何种手段进行探查,除却前方未知的混沌深处,再没能找到其他可以直接与外界进行交互的“桥梁”。
这象征着有非凡之物存在于此,还对周遭产生了深重的影响。
我在落入此间之后确实有讶异过一瞬,主要就是在疑惑,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与环境的变动,我又是如何从攀爬的山林土丘之上,一眨眼就坠入到这个空间中的呢?好比是一下子从正常的空间脱出,被无形的大手置于另一个异空间内部一样。
但若是加上非凡之物这个前提,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对于这类事物,哪怕是在学界,也从未有过一个统一的定义,至多只能够知晓其大多可以影响周遭,创造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异空间,以及各自不同的效果只有在深入体验解析后才能知晓,这两点。剩余更多的,便是经验无法适用、性格过于怪异等语焉不详。
好在我也不是全无底牌。
作为拥有一个独立箱庭的法师,哪怕是在完全封闭的空间内部,我也可以借助感应呼唤,短暂地打开一个通往箱庭的单向通道。即便那仅容许我一人通行,也完全可以先行离去,将滞留于其中的两人唤来,一并解决问题。
不过……细想了一下,之前因为担心半路走散,一直有和希卡莉牵着手,既然我已身处这里,希卡莉或许也会在不远的地方吧?若是她感到害怕怎么办,又或者是她因为担心我,而在这里不断寻找怎么办?
我总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就此离开。
更别说耀在离开前还一边嘱咐着一边将那个笨蛋推向我,拜托我好好照顾她,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显得像是我因为害怕,所以灰溜溜地逃跑了?真那样做,耀准会揪着我念叨上好几天不得清净。
真是麻烦啊。
算了,那便向前走吧,等真遇到了不可解之事,再紧急脱离也不迟。
思虑得到疏通后,心情就变得越发轻快,看向周围的观感也变得像是在玩实体解谜游戏一样。
“一个笨蛋盛一碗,两个笨蛋上一盘。三个笨蛋凑一锅,四个笨蛋摆一桌……”
哼着忘记从哪听来的愉快小调,我终于踱步来到廊道的尽头,借着微弱的光芒,将眼前唯一的门扉上下打量。
[艾夏的画廊]。
陈旧简陋的木门虚掩着,露出一线暗淡的色彩,生锈的铭牌歪歪扭扭地垂挂在一旁,门锁对应的位置只余空洞,显然已经有很久无人打理。
自空洞向内探望,昏黄的灯光或闪或灭,仅能窥见少许画框与静止的黑影存在。
我思考了几秒,还是决定推门进去看看。
可还未等触及门扉,就听见一声猫叫,旋即,一道娇小的黑影自我脚后掠过,蹭着小腿,倏忽窜进屋内。
门扉被带动着,发出吱呀怪异的声响,向内缓缓打开。
无数人形或站或走地定格在色彩斑斓的画作前,仅有少数抱头蜷缩在墙角,仿佛畏惧着什么。
室内仅有的灯光间断闪烁着,那些人形却仍旧静止在原地,衣着灰暗却栩栩如生。
而在不远处,方才窜入的娇小黑影回身看来,纤细如猫的长尾摇晃着,仿佛正呼唤着我,跟随它前行。
但我深知,那生物并非是猫。
它的头颅,仅是一团缤纷的色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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