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情况。”岩壁下,周汉默然说道。
毕沽当先出列。“衣甲裘衣等物尚足,且距离冬时还有些时长。只是军粮所剩不多,就算让兵士们白日间在山中寻些吃食,也不过还有十天用度。”
“不,减去逃卒份额,粮食当还够十五日。”副尉张焕出首,傲然谈论道。
“至于我军士卒,都已在此间。”
岩壁下,周汉往下,张焕毕沽分立,在他二人身后,木然站立着三十余兵士。
六十溃军经过昨夜,已然是散了近一半。
余下的人亦不是不想走,而是多半因为家乡遥远,又为秦军所据。他们唯恐半途有什么不测,所以才仍留在山上,抱团取暖罢了。
“如今王上既故…”张焕先是轻撇了对面毕沽一眼,旋即面带不屑的扭头,朝上首边周汉问道:“我等这数十人身家性命漂泊无依,不知尉长有何打算?”
“副尉有什么建议?”周汉道。
毕沽也跟着转向张焕,一同问道:“既然张副尉这般说,想必是心中早有打算,不如当众说来?”
张焕轻蔑一笑,侃侃而谈:
“沛邑以北多山,又临近泗水,我等若不降秦,自然是设法远遁山中泽地安养。待秦国势衰,未尝不能效仿齐国田单故事!”
战国时燕国乐毅灭齐,齐将田单死守齐国最后两城之地,最终以火牛阵大破燕军,全复齐国疆域。
楚国疆域远胜齐国,若是此时秦国像当年燕国中途召回乐毅一样将王翦召回,楚国未必不能死灰复燃。
张焕出身还算显赫,祖上乃是楚国县公,自有一番见识,所以才会生出这般想法。
“张副尉,田单复齐时,尚有两城之地,上万齐军,钱粮无数。我等若要成事,首先去泗水的钱粮何在?”毕沽淡淡说道。
言下之意,张焕所说的太过空谈。
“毕沽,我等既是楚军,如今四周又皆是秦民,寻个乡地劫掠一番便是,岂不好过在这山中终日食土?”
张焕扶着腰刀,与毕沽昂然对视。“还是说因你毕沽是这沛邑土著,就要饿死我等!”
人群中七八个张焕的亲信齐齐一动,往前半步,好似一双双狼目般,盯着毕沽手脚。
“你若敢公然违抗军法,纵容部下劫掠国土,沽先杀你以儆效尤又何妨!”毕沽怒目圆睁,大喝道。
过往的威信使然,此处营地的士卒此时下意识的随毕沽而动,齐齐握住了手中兵械。
原本聚拢的士卒瞬间分出两方对峙,只有周汉与一些士卒沉默不语。
“汝母婢也!昨夜定是你们谁人拿来毒麻菰害我!”
毕沽这边一人当先破口大骂。
另一边登时有回骂声传来。
“放屁!山中诸物是我亲手挑选,谈何毒物?上成的都被你们拿走便罢了,现在还敢来污蔑我!”
山壁前一时喧哗起来,矛盾迸发。若不是张焕和毕沽还算克制,恐怕两方已经开始动刀兵。
“肃言!”
一声大喝下,山壁前的声浪渐歇。
如今只有这群人中名义上的主官周南,才能平息这场矛盾,甚至毕沽本就是借着主官周南的旧有威信,才能带人和副尉张焕抗衡。
而周汉现在亦只能努力的掩饰自己与原主的不同之处,依靠和支持毕沽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诺。”
见周汉死死盯着自己,张焕不得已之下,只能拱手称诺,挥挥手让身后人率先退下。
毕沽一方人这才好似打了胜仗般,面带喜色的归列。
“粮食用度虽然紧张,但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毕沽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还从未当过上位者来发号施令,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会不会让人群中那本就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更加疯狂。
“既然又散了些人,那干粮也不用太过节省了,都拿出来,这几日让大伙吃饱些。”
“这…”毕沽沉默片刻,终究是点点头。
这场由沛邑告示所引发的风波,最终以周汉放粮安抚部下而短暂中止。
……
“大兄,那张焕确系有问题!”毕沽私下寻上周汉,言之凿凿道。
“他正使人拉拢军士,分裂反叛的意向根本不加掩饰!”
周汉推掉了本来给自己单独准备的食物,从众人共用的瓮中取出吃食到一边,小口的尝着。
滋味让他皱起了眉头。
“毕沽。”
“大兄?”
“你说张焕他,为何想要杀我?”
周汉放下手中陶碗。“过往的事情记不太清,只晓得在淮北时,张焕虽然自恃贵族之后,本身又征伐多年,因此由始至终身上都夹带着许多傲意,是有些不满我这一介平民位居他之上。”
“但至少,他还算能做到军中唯命是从,从未抗令,如何现在就恨不得立刻就取我性命?”
毕沽闻言一时默然。
半响。
“大兄今岁是何年纪?”
“呃~应是二十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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