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雨宁其实早就看到了陈伯拎的大包小裹,只是客人没开口,主人不便发问。此时便说:“家父有话,来客要招待,礼物一概不收。家兄尔德外出求官时,父亲给他的赠言便只写了四个字:一毫不取。这是家规,兄长见谅。”
她不动声色地将称呼由客套的“邓相公”变成了亲近的“兄长”,为的是让自己的拒绝更加委婉,给邓源留足了面子。
上次在书店见面,萍水相逢,对于陌生人自然可以直来直往;今日邓源登门拜访,虽然聊得不过,但归雨宁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朋友,倒不便直接拒绝了。
邓源这才知道,归雨宁和归庄还有一位年长的大哥。而她母亲随大哥宦游在外,原因居然是大哥请不起佣人,母亲跟过去料理家务。
他送礼的经验不多,但也听出了归雨宁的弦外之音,便解释了一下:“只是一些作画用的颜料,都是伯父日常用得上的,算不得礼物。我又不会画画,拿回去岂不浪费?”
归雨宁拿起一个罐子看了看:“这是你们自家商号的东西吧?也没拆封,拿回去可以继续售卖啊。”
邓源脸上微红:“拿出来的东西再送回去,不被家里伙计笑死了?雨宁小姐姐就当体谅我,勉为其难收下吧。”
归雨宁望着邓源,忽然噗嗤一笑:“今日我便替父亲做一回主——买下你这些东西。多少钱?”
邓源连连摆手:“那我不成上门推销的了?”
归雨宁消化了一下“推销”二字,然后很认真地说:“确实不能白收你的东西,要么我付钱,要么你拿回去。我不敢破例。”
邓源拿腔作势喊陈伯:“这几样东西多少钱?”
陈伯苦笑:“小人不知。”在外人面前,陈伯说话要小心地多。
“你瞧,敝号的颜料都是趸货,并不零售,我也不知什么价钱。”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万一是几百两银子的物件,父亲回来不得打断我的腿?”
“打断了腿,我出钱给你医。”几乎没过脑子,邓源冒出这么一句。
这次轮到归雨宁脸红:“兄长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盼着别人被打断腿的。”
邓源尴尬:“那个···那个···我是说,伯父若不赞成你收礼物,后果我来承担。”
归雨宁便道:“那就邓父亲在家的时候,你再来送,如何?”
邓源想了想,好像归雨宁在约自己“有空再来”,便问:“伯父几时返家?”
“每年初春,父亲都会到常熟小住,画一画那边江景。春汛过了,便会回来。”
邓源一时理解不了名士高人这种秋刀鱼一样的生活习性,只得“嗯”了一声,又道:“这几样点心,不值几钱银子,小姐姐可做主收下吧。”
归雨宁叹了口气:“那我只能赶在父亲回来之前吃完它们了。”
邓源松了口气,要是人家一样也不收,面子可就丢尽了:“放心吃,我问过店家了,这是少油少糖的,吃了不会胖。”
归雨宁点头:“一年里也吃不了几次,自然不担心长胖。”
邓源忽然有些心酸。归昌世这样一位名传后世的书画家、诗人,家境却寒俭到如此地步,世道不该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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