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一直红烛以少了大半截,映得房中昏昏暗暗。
看到杨开大步走进了房间中,手中还拿着块出自他身的布袍,大概因为失血,脸色有些发白。还残余着血迹的唇口干裂,半挫胡子也沾了些血迹的老汉,先是急急往前行了两步,又惊惶往后退了三步,碰倒桌案下一张椅子,慌忙扶起,径直退到了桌案后方。
“先生腹中锦绣,此文写得甚好,愿投本将军营下,可使我军南行如虎添翼。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小人姓秦,贱名传宗,传宗接代的传宗。”见得杨开这般年轻,还以为只是一个军头,怎料竟是个将军,秦传宗仓惶跪倒,才敢说话。
“可曾在官府当过职?”杨开自顾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挥手让身后士卒退去,才如此问道。
“不曾”秦传宗跪倒在地,一退再退,勾着头战战兢兢。
他先是顿了一下,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杨开的表情,又说道:
“但小人的父亲曾在茶陵当过县令,小人没得家父衣冠,弃儒从商,当了商贾,常年来往陕豫凉地。”
“怪不得视听甚广,请秦先生坐。”杨开和颜悦色,从旁侧搬出一把椅子,递到秦传宗跟前。
秦传宗哪敢去坐,要是杨开似昨夜进城那些贼寇那样,同样凶神恶煞也就罢了,他这般温言雅语,还脸带笑容,这种人先是城府极深,说杀人就杀人的。
初次见面确是盛赞了一番自己鲜血书写的文章,难保不是在试探自己的分寸,万一分寸那些不好,不定小命就没了。
他还是抖抖索索跪在地,喃喃道:“将军赐座,小人万不敢辞,只是罪民之身,当坐不起将军所赐雅座。”
“先生檄文中不是写过凡民有抱胜告状以长鸣迎我南行雄师者,立加重用么,肯以妻妾女儿送于我军将士享用,又怎会是罪民之身呢,坐吧,坐起来再与本将军说话。”
秦传宗又一抬头,话已至此,再不坐,怕杨开恼怒,缓缓伸出一手,摸到椅子,欠着身子,扯得远远的,坐了半个屁股,便于任何风吹草动,再次跪下。
“先生怎知我要取汉阳而不是黄州?”
秦传宗于仓惶中,思量一日,才下定决心写下这篇檄文,心中自有自己一番判断的,鼓起勇气说道:
“小人愚钝。数日前,将军才取了德安,昨日就到了孝感,如此神速,风卷也似,当是黄州方向,早以有了别家义军。
所以斗胆、斗胆猜测了将军行向,承天重兵,汉阳地小,隔长江以望武昌,汉阳、黄州两路夹击,官军定疲于应付,加之楚王好财,武昌府城并非固若金汤,武昌一下,湖东尽入我军手中,与天下共享湖广之米粮。”
能够想到这些,算是大概说中了杨开南行入湖的第一步计划,当得人才二字。
杨开不曾料到,在他口中,竟还能听得到武昌藩王的消息,心有所向,但没有在表情展露出来,道:
“秦先生还知道楚王?”
秦传宗难掩恼怒情绪,说话的声音不由加大了几分:
“前些年,承楚王令,送一批山货入府,至今分文未给,小人毕生难忘。原以为银钱为楚王手下瓜分了去,各方打听,知晓他的为人。”
意外得知楚王为人,杨开心情大为舒畅,看到他别扭的坐姿,笑问道:
“先生如此坐姿,不觉得累?本将军向来平易近人,麾下将士人人皆知,血书一封,再这么坐,恐怕一会儿要给先生找郎中来了。”
秦传宗为自己方才的小小情绪波动感到失礼,被杨开看穿坐姿的端倪,更显尴尬。
好在整番说话下来,他觉得自己是体现了作用的,杨开似乎也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送一口气之余,屁股悄然往后挪了半寸。
岂料,杨开忽然又问道:“知此两样,能写一手好文章,先生你也算可用之人了,不知投我营下,想要和职位?”
只是一句话,秦传宗顿时从中感到危机,猛地站起,不管不顾跪倒在地,把椅子都踢得翻倒:
“将军解除小人罪民身份便是天大的恩惠,不敢再求职位,小人既然降军,为将军分忧是小人的本分。
将军英明神武,小人在将军面子就是蚀米之虫,绝不敢再有他想”
杨开打断怒其奴才作风,若是有的选择,他宁愿要姚存孝那种桀骜不驯之辈,细声打断了他言语炮珠:
“起来吧,本营向来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既然先生有功于营,当按令行事,予以封赏。
这样吧,先生之家,本将军分毫不动,妻妾女儿原封交回,予先生家人,城中随意走动。
此文本将军用了,另外我在孝感城中,还会停留三日,这段时间,先生可细细思量,想到什么,皆可让院外士卒前往知会,可好?”
“小人谢将军厚恩。”
杨开起身出门,让士卒给秦传宗一家送饭,还他们自由,转身而去。
从眼前的形势分析来看,只要发兵,打下汉阳应该水到渠成。
但再往下一步,去谋武昌却还有不稳定的因素,东去打探贺锦方面军伍位置的探马,计算日子,应该在返程中了,他担心东路的军速度慢了,会延误他们的战机。
入湖作战,讲究的就是兵贵神速,打官府一个措手不及,战机一旦失去,可能他们要面对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最直接的就是,若耽误时间过长,承天方向官军先作了反应,他们就要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可计划都行到这一步了,能怎么办?
走出秦家宅院之后,杨开想到这些,舒畅心情顿时转为焦虑。
小掌盘的名号在他的眼中,作用显得越来越小,没有指挥诸路义军的权力,战事就难以统一。
可现在这个时期,各路义军声势正酣,还没有经过沉重的打击,人人都还觉得以一己之力,能成大事。
纵是有总掌盘之名的老回回,也做不到让各部的首领对他唯命是从,心中没有联合统一的概念,再大的名气又有什么用呢?
杨开在郾城大会这种,就深为之感到无力。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杨开离开后没有马,牵着良驹,徒步往回。
夜已深了,寒风卷席,荡起了衣袖,战马受冻,嘶鸣一声,惹来阵阵犬吠,他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安抚马儿的情绪。
回到官衙,杨开已下定决心做最差的准备。
将缰绳交给亲兵,雷厉风行,即刻派遣信使北,赶赴德安府城,催促征粮、征兵、征集布甲,争取在入汉阳之前,将第一批物资运到。
另外,让曹莽加急操练新卒,命陈遇主侦察营尽数南下,吩咐手下取来地图,待天亮之后,再叫来赵虎。
三日大庆不能全在享用酒肉和女人身,杨开准备举行一次大型军中竞技。
邀请各军的代表队伍前来参加以此作为大庆与操练的过度。
到时候也可让一些老卒参加,这样也可让新卒了解自己友军的实力,相互增加信心之余,还可以增加各军之间的感情。
处理完杂务,杨开重新展开地图,细细查看承天府衔接德安、汉阳两府的路线。
按照先前言侯介绍所说,承天都府中,
就至少有两个卫所的兵力,加各方调度的人手,要聚个一两万的军队来攻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换位思考,若是自己是官军,在得知德安、汉阳匪情泛滥,应该走哪条线路来攻收益和成效最大。
城中鸡鸣,不觉一夜将过。
生员
唐代指在太学学习的监生,明清时代指通过最低一级考试,取入府、县学的人,俗称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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