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头陀笑着说:“您老好记性,记得当时也是正月,还下着大雪,那雪真大呀。”
“坐,坐下说。”严八矛笑着让赖头陀和小白坐。
赖头陀笑着说:“和尚这次来,是来求您帮忙的。”
严八矛一笑:“我听说了,忙是可以帮,但咱们虽有交情,可忙也不能白帮。”
这意思很明白了:人情不能白给,得看你赖头陀拿什么出来交换。
赖头陀自然听出了这层含义,双手合十,郑重说道:“以后混元教若在山东江南一带遇到麻烦,尽可以来找我赖头陀,和尚我教一定鼎力相帮。”
严八矛往后一靠,淡淡的说:“那是以后的话,说不上哪年能兑现呢,咱们不谈那些看不见的,说点实际的吧。”
小白暗道,这严八矛哪像是大龙头,这么市侩,工于算计,跟街边小贩也没啥区别,他讲究的是现实利益:眼下是白莲教就有求于混元教,所以白莲教得拿出点实际的好处来。
这样看来,难怪他出来的这么慢了,刚才一定是在里面研究怎么开价呢,此刻严八矛一定已经想好了条件。
赖头陀自然也听出了严八矛的言外之意,正色说:“不知老龙头有什么主张?”
严八矛眼睛一眯,笑着说:“自打永乐皇帝迁都到此,这漕河上越发兴旺了,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漕船北上进京,那真是流金淌银呦。可是这买卖多了,麻烦也就来了,如今这漕船的利市,差不多都让你们白莲教占去了,你们吃肉,我们混元教连口汤都喝不上,这让老头我眼馋啊。”
小白明白了,这漕河上往来漕船甚多,买卖兴旺,白莲教和混元教都想附在漕河攫取一分利。
小白虽然对漕河上的事了解不多,但多少能猜到两家的矛盾所在,漕河纵贯北直隶、山东和南直隶,北直隶是混元教的地盘,山东往南,一直到南直隶,则是白莲教的势力范围,一条船经过两家的地盘,这其中利润分项,可就大有说道了。
不过就像严八矛所说,漕河上流金淌银,那么大利市,各家都像乌眼鸡一样盯着,混元教想多分一分利,那白莲教势必就得让一分,这么说来,自己和赖头陀等于送上门给人家宰呀。
赖头陀显然没料到严八矛会提出这么尖刻的条件,有点后悔过来求他了,但事已至此,现在转身走人,不光事情办不成,就两教情势而言,跟谈崩决裂差不多,以后别说见面了,这梁子肯定是结下了。
就这样,赖头陀沉默不表态,严八矛也是静坐不说话,两边竟僵住了。
小白不免有些着急,倒不是急着替赖头陀解围,而是时间过的越久,那地上猪血狗血的味道就越淡,再耽搁两个时辰,恐怕就算是哮天犬来了,也闻不出什么了。
见两边都不说话,小白忍不住说了一句:“两边分利市,就按船家归属分不就完了?江南商家的船,出项自然是我们白莲教的,船到了北直隶,混元教行个方便;北直隶商家的船,出项自然归你们混元教,你们的船到了山东和南直隶,我们白莲教自然也会行方便,若出了事,我们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严八矛看着小白,撇嘴冷笑:“头陀,这小子是你何人啊?入室弟子?我记得你向来独来独往,怎么突然收起徒弟了?”
赖头陀说:“算是记名弟子吧。”
严八矛点头:“难怪了,到底还是觉得一身的功夫不传下去可惜了。和尚,你这弟子收的好啊。小娃子,你这账目算的真精啊,如今江南富庶,南边有钱的商家比北边不知多了多少,南边往北发的船,至少也是北边往南发的船的几倍,按你的说法,凡是南直隶山东出来的船,利市都归了你们,我们一个铜板都拿不到,出了事还得我们给你们擦屁股,这样傻事,真得是十成的大傻子才能干啊。”
原来如此,经大龙头这么一解说,小白终于明白了,眼下大明的情势是,南边比北边富,南边的商号和船自然也比北边多,混元教眼看那么多南边来的船,却分不到钱,自然会眼馋。
你他娘的,满嘴的普度众生度化百姓,其实骨子却还是钱痨贪鬼。
赖头陀抬手示意小白不要再说话了,冷声说:“龙头,漕河上利市分成,关系太过重大,我只是教中护法,这样的大事,我还要回去请示佛母,我不敢自专。”
“你今日既做不得主,那就请改日再来吧,送客。”严八矛也不废话,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起身便要走。
人老奸马老滑,果然一个字也不错。
小白看着严八矛,暗道这老家伙真是个狡猾至极,连番试探,已经吃定了赖头陀,算准了赖头陀不答应不行。
赖头陀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尽量周旋:“龙头,这个条件不行,你可以说说其他的条件嘛。”
严八矛嘿嘿一笑,就像个精明的商人一样,“这个不行?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如今是你有求于我,以你赖头陀的江湖地位和威望,肯屈尊来求我,必是你们在京城遇到了大麻烦,我若不趁机捞点实惠,岂不白白错过了佛爷给的好机缘?”
“我虽是白莲教护法,但这事必须得请示佛母,没有佛母的法旨,我不能做主。”赖头陀冷冷撂下一句,说完竟真的往外走。
这下反倒让严八矛作难了,他没想到这头陀竟真的要走,严八矛深悔价码开的太高,如今这头陀若真走了,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无所得了。
他想开口让头陀留下,我坐地起价,你就地还钱嘛,做买卖哪有一口价不还的?你这分明一点诚意也没有嘛,哪有个做买卖的样子?
可碍于面子,严八矛又张不开嘴,只得冲阴阳鬼王使眼色,窦计言会意,立即快步上前笑呵呵拉住赖头陀:“哎,大和尚,怎么说着说着就真恼了,有话好说嘛,咱们都是白莲教,拜的是同一个弥勒,念的也都是弥勒下生经,和尚不亲帽儿亲不是?来来来,咱们坐下好好聊。”他一眼大一眼小,笑起来竟比不笑还难看吓人。
赖头陀被强行拉住了,但他既不坐,站在原地也不动,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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