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芳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汴河大街,就是我们初次相遇的那条汴河大街!每次她都会去茶棚里坐一坐,而且必点菊花茶。茶博士见她为人豪爽,总会想方设法管她要赏,虽说她每次都会打赏,却偏偏只肯给十个铜板,多一文都不肯出呢!”
俗话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德芳说得高兴,如话家常。云子霄闻言却几欲落泪。他向汴梁城的方向望了望,目光重又移回背后的大名府,不忍的神色转瞬即逝,目光再次变得十分坚定。
赵德芳见他神色有异,正想开口询问,这时符昭信却怒不可遏的道:“赵德芳,我符昭信好歹也是堂堂国舅,你莫要仗着自己是先帝之子就如此目中无人。小心本国舅一封书信奏到官家那里,让官家治你一个欺慢边关守将之罪!”
赵德芳闻言转过身,神情间有些无辜的指了指自己,说道:“我目中无人?本王一向最平易近人,哪里目中无人了?符将军,你可千万别诬陷好人!”
符昭信怒道:“平易近人?难道本将军和我的属下都不是人吗!你为何迟迟不还礼,竟连让我们平身的意思都没有,这不是目中无人又是什么?”
赵德芳摇摇头,有些委屈的道:“本王并非目中无人,而是与我这位表兄多日未见,甚是挂念,一时竟没注意到你们。想必诸位都想直起身子,那就都别撅着了,一个个都跟煮熟了的大虾似的,也着实很煞风景!”
符昭信正想发怒,可随即惊讶的道:“千岁,您说这位云公子是您的表兄?您此言当真?”
赵德芳点点头,反问道:“你觉得本王会无缘无故认一个陌生人做表兄,并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声明吗?本王身为太祖之子,官家的亲侄,无故和一个从八品的小吏攀亲,是件特别光彩的事吗?”
符昭信闻言有些无语,半晌才点头道:“千岁所言有理,是本国舅错怪您了,还请千岁进城犒军吧!”
赵德芳一笑道:“符将军,你身为国舅,可不比寻常将领,开阔视野是十分有必要的。待过些时日,你就回洛阳,让令尊多带你长长见识吧,不然本王早晚得被你这一惊一乍的给吓死!”他说着丝毫不理会符昭信愤怒的目光,一挥手带着身后车辆缓缓进了大名府。
符昭信派宇文延懿暂管车辆,自己引领赵德芳进了都招讨府。赵德芳一边好奇的东张西望,一边不断口中啧啧称奇。
符昭信见状心想,“人人都说八王是大宋第一纨绔,见多识广,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活像村汉进城。”他想着目光斜睨向赵德芳,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千岁,我府中布置怎么样?不知比起您的南清宫如何?”
赵德芳闻言一怔,随后大笑起来,“哈哈,不知国舅是想和南清宫哪里比啊?若是与小王宫中的更房比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若和银安殿比,却如同家雀比之凤凰了。”
符昭信身为国舅,平日里那真是呼风唤雨呀!就连皇上也得给他几分面子。此时遭八王奚落,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强忍着怒火问道:“八王千岁久居京城,视野倒是开阔,可进了我大名府还不是东瞧西看个没完,莫非我府中的布置有何不妥?”
赵德芳点点头,“不妥,大为不妥!若寻常将军住在此处,倒也算是祖坟冒了青烟,可堂堂国舅住在这样的地方,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大沓飞钱,慷慨至极的塞进符昭信手中。
符昭信不明白赵德芳葫芦里究竟的卖的什么药,万分诧异的问道:“千岁,你此举何意?是要贿赂我吗?”
赵德芳笑着摇摇头,“非也!赵普身为开国元勋,因为贪污受贿都已被贬出京城,小王哪敢贿赂国舅啊?至于这些钱嘛,是让你拿去修房子的,不然实在有损我天朝威严!”他说着不再理会符昭信,径直向会客厅而去。
符昭信拿着这沓飞钱,心中又气又恨,本想把这沓飞钱都扔了,可手却似乎不听使唤了,竟不争气的把钱都塞入怀中。
片刻后,两人到了都招讨府的会客厅。
符昭信一进会客厅,本能的想一屁股坐在正中那把高高的交椅上,可他无意间瞥见了赵德芳怀中抱的金锏,脚下立刻一滞,沉吟着道:“千岁,这主位……”
赵德芳一笑,“这主位自然是本王的!”他说着几步走到座位前,无比自然的坐了上去,符昭信见状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符昭信忍无可忍的道:“千岁,我好歹也是大名府尹,你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富贵王爷,却抢坐主位,就不觉得如芒在背吗?”
赵德芳晃晃手中金锏,“国舅,你觉得它配吗?”
符昭信见状只得忍气吞声的道:“配,很配,这个位置只有千岁您才配坐。”
赵德芳哈哈一笑道:“本王方才净和国舅开个玩笑了,差点忘了正事!”他说着缓缓站起身,竟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笑吟吟的道:“国舅还不跪下接旨?”
符昭信见到圣旨,连忙跪在地上叩头,“末将符昭信,恭请圣安,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德芳神情变得略微严肃了些,朗声念道:“朕膺昊天眷命,特下此旨,以示昭信。自黄巢暴乱始,天下群雄并起,寰宇无处不见刀兵。天幸太祖文韬武略,承世宗之遗志,奋三代之余威,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天下始置成平。然辽、汉等国对我朝虎视眈眈,以至四海常闻金鼓,天下时有狼烟。朕实不忍见百姓受刀兵之苦,故决意荡平汉国,以壮大宋国威,使辽邦不敢正视我天朝上国。然汉与辽勾结日久,辽绝不甘轻舍汉而从朕意,故欲灭汉则必先抚辽,使辽无近汉之情,而生亲朕之意,如此方可一举平灭。朕久闻昭信治边有方,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且多习熟辽文之辈,定可堪当大任,故朕特下此诏,望卿家等勿负朕望!”
符昭信恭敬的道:“末将遵旨!”随后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看向赵德芳,“千岁,两国合议事关重大,官家为何不亲自派人前往,而是将这副千斤重担交到我的肩上?”
赵德芳搀起符昭信,把圣旨双手递给他,笑着反问道:“国舅,你为官已久,难道连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吗?”
符昭信微一迟疑,猜测道:“莫非朝中诸公无一人愿意前往?”
赵德芳点头,“没错,我大宋看似人才济济,可堪当大任者却寥寥无几。如今卢大人称病,赵大人被贬,满朝文官中谁能有这本事、有这胆量呢?所以在本王的保举下,重任就落在国舅的头上了。”
符昭信略一思索,随即愁眉不展的道:“千岁,连官家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本国舅又到哪儿找人去?千岁若看我不顺眼,尽管一金锏打死我,何必如此算计于我?”
赵德芳一笑道:“哈哈,现在除非你抗旨,不然说什么都晚了。至于你上哪找人,本王也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吧。”他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国舅,这是皇后托小王带来的家书,你也一并收下吧。”
符昭信见到家书,心想,“家姊自从做了皇后,十多年来给我写过的家书少之又少,怎么突然心血来潮给我写信了?”他此时神色间虽有几分喜悦,可更多的则是不明所以。他正要问问详情,可赵德芳却已径直向大门行去。
符昭信再次怔住了,“千岁,意欲何往?”
赵德芳头也不回,兀自向外行去,口中道:“本王的使命已经完成,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明早就启程回京,最后这点儿时间自然是去找表兄喽,没空和你闲扯!”
符昭信见赵德芳走了,立刻原形毕露,把手中的圣旨重重的摔在地上,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他强忍着心头怒火,拆开了皇后写来的家书,不待看完,他眼中的怒意竟突然化为喜色,脸上也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哼哼,大名府有宇文延懿一个,已经把本国舅压得喘不过气了,怎能再容下一个云子霄!既是家姊让我时刻留意这个该死的家伙,一旦发现他怀有二心就立刻借辽国的刀取他小命,那就休怪本国舅绝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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