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两面性的,当看到别人过得比自己强时会嫉妒,甚至还会诅咒:等着瞧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也蹦跶不了几天;当看到别人经历过于悲惨时,心底的同情心又开始澎湃激荡,见不得落水的人脸也听不得垂死的猪嚎。
不需要支书安排,大家就争着抢着照顾遭了大罪的孙小峰,让他感受到世上还是好人多。
虽然他的母亲跑了,父亲蹲笆篱子了,自己也被祸祸成残疾人了。
可是他家年久失修的房子被修葺一新,倒塌的土炕也被推倒重新用砖头和水泥垒了个更结实更宽的;连上锈的大铁锅也被村里的婶子们重新洗刷蹭干净,用二十多斤猪油反复炼过;米面粮油、猪肉鸡蛋,堆的厨房都放不下了;甚至碗筷盘子都有人想着带来,用热水烫两三遍。
可以说,除了媳妇没给他置备,剩下啥都配全了。
孙建业一个星期后才赶回到村里,他是被送去外地学习了,实在走不开。好在支书王宝库想得周全,托人去给他送信,告诉他村里把他侄子安排得妥妥当当了,你就安心的那你工作吧。
孙小峰刚见到孙建业有些生分,甚至还有点抵触。这么些年他在外乞讨,学会了看人下菜碟,知道啥样人能多要来钱啥样人要不来。
像他亲叔孙建业这种,戴着眼镜穿着夹克走起路挺胸抬头迈着四方步的,他压根就要不来钱。
为啥?因为人家根本不低头,压根看不见他呀!
在孙小峰心里,当官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而他是滚在臭水沟里的臭老鼠,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东海龙王也有个鳖亲家,没想到我孙小峰居然有一天也跟当官的沾上亲带上姑。幸好我爹在垃圾堆里把我认出来了呀!让我有一天重获自由,可是我的亲爹呀,你咋就那么冲动,咱俩刚见到面,还没等好好温存一下父子情,你就因为杀人进去了!
想起自己父亲犯了杀人罪随时可能挨枪子儿,孙小峰一时也忘了跟亲叔之间的差距,鼻子一酸,嘴巴一咧,哇哇大哭起来:
“我的个亲叔呀,我可算见到你了!我爹现在在笆篱子里面,他们说要枪毙,你是当官的,能说上话,你可得帮我救救他呀!”
孙小峰坐在炕上,眼泪鼻涕一大把,见孙建业站在那里皱着眉,动也不动,似乎无动于衷,他心里一琢磨,继续哭道:
“我从小被人贩子拐走,被倒卖好几家,最后被砍去双腿成了乞丐,让人控制着,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晚整觉!幸亏我爹这些年没放弃找我,在垃圾堆里把我认出来。
爹与我十三年后重逢,见我这般模样,连在下水道里扒拉泔水的耗子都比我全乎,他能不愤怒么,他这一怒就惹出人命官司来!可怜我孙小峰寻了十三年爹,刚认下爹,还没等承欢膝下,爹就要被枪毙啦!
叔,他们说你是我亲叔,我爹孙建国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感情,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他一边哭求一边用手拍打着自己那两个像包子的断腿,他还特意将那些丑陋的像蜈蚣一般的伤疤露出来。他运用了这十多年来唯一学会的看家本领,勾起人的同情心。他这一套屡试不爽,除非那人心比石头还硬,自私的连人味儿都没有,否则总会掏出一点钱或者一些吃的放到他碗里。
他心想:我已经把我能用的方法都使上了,这次应该能打动他了吧。
果然,孙建业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虽然这种悲伤十分克制,不如孙小峰的大开大放,可是他那不断抖动的嘴角让孙小峰确信他的悲伤与其他村民的同情与感动不同,里面包含着痛苦。
最终,孙建业也没给孙小峰想要的承诺,只是四处看看,点头或者摇头,叹息或者沉默,接下来坐了一刻钟,问了几个孙小峰这几天回答过几十回的问题,最后掏出两百块钱放到炕上,说:“别总给村里人添麻烦,孙家的种要顶天立地,别总哭鸡尿腚。”
孙小峰傻眼了,他看着炕上的二百元大钞,想伸手去拿又怕孙建业骂他。
孙建业开门出去时,支书已经在门口等半天了,脚下的雪都已经被他跺实了。
“孙主任,跟您侄子聊完了?我怕打扰你们,就没进去。”
王宝库鼻子冻得通红,两条清鼻涕挂在人中上。
孙建业脸上的悲痛舒展一些,客气道:“我侄儿的事让大家费心了,建业实在过意不去呀!”
“哎呀,主任你这说啥呢!咱们都乡里乡亲的,这不应该的么!”
“主任,外面冷,咱们去村委会说去,我把水都烧好了,喝点热乎茶,慢慢说。”
房间里,孙小峰把那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来回看着,摩挲着,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最后闹腾累了,又开始到处藏,放炕席底下,放炕柜底下,当内裤兜里,放鞋底下……就这样放进去拿出来,挨个地方都让他放个遍。他也折腾的累了,靠在一边睡着了,梦里也在琢磨钱应该藏在那里稳妥。醒来以后又想起那两百块钱,却不记得最后到底藏在哪,又开始哭爹喊娘的找。
……
孙小峰的忽然回来,打乱了林泽的行程。他又留下来几天,力所能及的给与了孙小峰一些帮助。
等孙小峰在村里适应后,他跑到林业局托人打听孙建国的案子。得知的情况与李所和孙小峰说的一般无二,孙建国被判死刑几乎可以板上钉钉,佛祖也无力回天。
“你说老天爷咋不开眼呢,建国那么好的人,咋啥事都让他摊上了?”
他回家跟父母一说,母亲又开始垂泪。
父亲抽着水烟袋对林泽说:“你舅奶奶疯了!”
“我舅奶奶?”
“建国建业的姐姐。”
“莫不是因为郑珂被抓起的事?”
老林听到儿子的话,烟袋差点惊掉地上。
“鸟河乡养殖厂厂长郑珂?”
林泽点头,“我今天去打听我舅爷的事时听说的。”
“活该,我就说他早早晚晚的事。”
林泽妈一听说郑珂出了事,她是又高兴又生气。
“那些年他跟来咱们这下乡的霍蓝搞破鞋,把孙香那么好个女人欺负成啥样了?霍蓝也不是个好东西,先是勾搭黎光明,再又觉得人家郑珂有权有势,他就勾搭人家。回头她去念书去了,又利用你报复郑珂,把你连累的好好的工作没了,想想我就生气,郑珂完了,下一个就得是霍蓝!”
一说到这,林泽妈更是激动得脸通红。当年把林泽办公室的工作搅黄的举报信,正是出自郑珂情妇霍蓝的手。
“妈,都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当年要是真干那工作去了也不一定比现在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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