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意不依不挠地说,“听闻公子受业于某位大儒,既然经常与此猴为伴,想来课业是极为精进的了。何不值此佳宴,赋诗一首,洗洗我们的耳朵?”要知陆望只有八岁,在夏国的学童在这个年纪大多只学了一点开蒙书,连对子的影子都没见着呢,更何谈诗?这崔如意显然是有刁难之意了。
赵合章刚要开言为陆望解围,陆望便昂首说道,“不知锦侯想听什么题目的?小侄这便做来。”崔如意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那就以荷花为题吧。不过,可要以时为限。”陆望问道,“限时几刻?”
崔如意磔磔笑道,“让这泼猴从此处走到门口,如果它走出门口,你还未作出,便把这畜物拖出去煮了,给我们下酒。”接着他眼珠一转,望着陆显,问道,“明国公意下如何?”陆显脸色不变,说道,“锦侯良策,就让犬子博诸位一笑吧。”
赵合章听了,暗自担心。陆望走到猴媚娘身边,指着门口咕噜了一阵。媚娘便点点头,放下果盘。陆望便拱拱手,说道,“可以开始了吗?”崔如意说道,“开始吧。”陆望便向媚娘示意。它便直立起身子,向门边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在座的陆府世交都暗暗为陆望捏了一把汗,只见那猴子快到门边了,陆望还望着盘中的桃子出神。范元吉连忙推推身边的赵合章,小声说,“还不出来打个圆场!你这外甥怕是魔怔了吧。。。还在发呆哪,别不是吓坏了!”赵合章微笑着摇摇头,说道,“别急。”
第九步,第十步!那猴子快摸到门框了!这一刹那,陆望抬手喊道,“有了!”众人都注视着他。他直视着崔如意,高声吟道,
“华盖亭亭波潋滟,
菡萏袅袅舞翩跹。
方怜碧池满眼绿,
已至飘蓬清秋天。
一枕黄粱梦里客,
三界红尘云中仙。
何不洗心烟霞间,
笑看落花满山涧。”
满堂寂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崔如意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望,嘴巴都合不上。陆显也有些震惊,心里对教徒有方的段夫子又多了份崇敬与感激。赵合章早就听过陆望作的几首小诗,心里既骄傲又有些感伤。
静谧了一刻,众人方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陆府的世交大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赞道,“一洗老夫之凡耳啊!”“世子真是神来之笔!不似出自小儿之口!”“不凡啊!可归入一品诗稿!”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媚娘也蹦蹦跳跳地奔过来,挨着陆望蹲下。陆望亲昵地摸摸它的头,拿过起一个盘中的水蜜桃,深深地咬下一口果肉。好甜!
崔如意见他小小年纪大出风头,心中恼恨,便冷哼了一声,说道,“少时聪明,往往成人之后不成器。”陆显脸色一紧,摸着胡子沉吟不语。满堂宾客尴尬不语。陆望见崔如意面有得意之色,便高声说,“想来这位大人少时必定有神童之誉。”这是拿崔如意的话来堵他自己的嘴了,骂他大了不成器。
宾客们霎时哄然大笑。御史大夫赵合章端起茶碗,用盖子拨了拨碧绿的茶汤,轻轻吹了口气,茶汤便现出涟漪。赵合章看着茶碗中被吹起的嫩叶,轻快地说,“我这外甥年少无知,童言无忌,锦侯看老朽薄面可要担待着些。”
崔如意悻悻然,沉声说,“无妨,无妨。”陆显一边摇头,一边呵斥说,“小小年纪不知轻重。”大学士范元吉笑说,“陆兄,有此良驹,人物斐然,真如玉山在眼前,令人心旷神怡。他年必能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宴后,陆望被陆显以“出言不逊”之名关了三天禁闭,猴媚娘倒给他送了三天的饭。从此,“陆家玉山”之名不胫而走,满城称之“陆家玉山”。直接后果是,陆望乘车出门,常被街上好事的妇女投掷青果香花。三娘总是爱惜地搂着他说,“你这哪是玉山啊,都成了花果山了!可便宜了媚娘这猴头。”媚娘这时一边啃着车上拿回的果子,一边满意地点点头。
日子一直如此平淡,直到十三岁那个早春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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