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格时刻注意着前线后方,第一时间看见了方汀发来的信号。他放弃追击四处逃窜的斯托卡,坐在马上念念有词。远处的大型法阵终于有反应了,站在阵中的法师们看到蓝光一闪,便立刻化为紫色光芒不断闪烁。
方汀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整个战场。
法卫法师同时一愣,感到自己掌控着的奥术能量正在快速流失,一些学艺不精的法师率先流出鼻血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高阶法术带来的副作用,但随着一批又一批的法师流血倒下,恐惧忽然占据了他们的内心。
斯托卡就要率士兵压制住法卫人的推进,右侧的枪兵将大部分法卫骑兵杀伤,令他们掉头逃跑。突然远处的狮卫人开始惨叫,稳坐中军的领主们都开始动摇起来,阵型又变得松散了。
“怎么回事!”斯托卡抓过一个逃跑的士兵,他的眼中尽是恐惧,颤颤巍巍地指着伯爵身后:“看、看啊!树活过来了!”
斯托卡瞳孔一缩,转身向那一大片树林看去。一颗两人合抱的枯树像有生命一般将自己的根茎从泥土里拔出来,分为两条木腿向狮卫军阵冲来。狮卫士兵大骇,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一时间失去了斗志。
会动的怪树全身散发紫色光芒,是受到了黑魔法的控制。它们挥舞树枝扫荡狮卫阵列,一排排士兵被抛飞而起,又重重落在地上。寻常刀剑根本砍不伤树木,只能眼看着它们横冲直撞。只有斯托卡和他自家的士兵尚能用法术破除树木身上的黑魔法,它们一接触那血红色的奥术能量就重新变为普通树木,直直倒下时还有机会压死几名士兵。
经怪树这么一闹,树林的面积忽然小了不少。格雷格原本还沉浸在黑魔法特别的效果之中,忽然发现了树林里窜动的身影。
格雷格瞳孔一缩,突然意识到狮卫人并非没有布置骑兵,他们就在那片树林中等待最佳时机。他大声命令士兵撤退,不再与前赴后继的狮卫军缠斗过久。
斯托卡知事体败露,跳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大吼“进攻”,红色的声浪令所有人耳膜阵痛。狮卫骑兵已经看着同胞们死斗甚久,早就想离开埋伏好好教训一番这群无知的法卫人,一个个带着满腔怒火冲出树林。
还有一支逾百人的骑兵阵列已经借着掩护来到靠近法卫弓手的位置,后者已经用光所有箭矢,准备拔剑肉搏了。狮卫骑手怒吼一声发起冲锋,法卫士兵被吓坏了,天生恐惧铁蹄声的他们几乎是立刻丢下武器逃跑了。
吕讷一惊,来不及派兵救援受到冲击的弓手阵列。法师团中所有人几乎都被抽空了法力,无法施展其他法术。狮卫骑兵没有沉浸在剿杀敌人的快意中,他们有更大的目标,所以立刻重整阵型向法卫的后方部队冲去。
吕讷令两翼剩余的骑手朝这支狮卫骑兵发起冲锋,三者在十二世陛下的面前撞在一起,剧烈的撞击让第一排战马的头部扭曲变形。两方实力相当时应是数量更多的法卫骑兵更具优势,但吕讷发现他的士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墨绿色的战甲在血泊中熠熠生辉。
格雷格同样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法卫步卒在被长弓重创的情况下又吃了一轮冲锋,阵线一下就瘪了进去。格雷格斜斜冲进狮卫骑兵阵中,将一名骑手的脖子刮开,敌人倒下的同时,另一个敌人从侧面冲来,把他撞离马背。格雷格奋战许久,这次撞击终于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疲惫,大喘着气从马蹄丛中站起身。
斯托卡大吼一声举剑冲来,一头扑进了格雷格怀里。两人翻滚进死人堆,斯托卡给格雷格的脸结结实实地来了两拳,将他的鼻子打歪,疼得他睁不开眼睛。斯托卡正打得兴起,忽然一名狮卫骑手冲来,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还是把自己的伯爵撞翻了。格雷格立刻从地上爬起,一脚踹断了斯托卡的下颌骨,幸好这时赶来几名护卫的狮卫士兵才保住了那条老命。
格雷格一剑劈断一人的肩膀,立刻转身格开身侧刺来的剑刃。那人原本有机会伤到格雷格,但他竟然显摆似地用起了花活,旋转一圈身体后高举长剑打算把对手从头劈开。格雷格轻易地将剑捅进了他的脖子,然后转身面对最后那名瑟瑟发抖的狮卫士兵。
格雷格抓着他的脑袋把他的喉咙划开,并把他踢到一边。地上的斯托卡不见了,他叹了口气,惋惜之余更多的是一种侥幸。
狮卫骑手冲锋后强度减弱不少,法卫士兵正在顺利撤退。不得不承认,这次格雷格是输给了斯托卡。他望了一眼尚算稳定的狮卫殿军,他们甚至连梅戎的面都没有见到。
事实上,梅戎早就不在军队里了。他看到格雷格在中军如同游戏一般来回穿梭时,已经和自己的卫队返回斯托卡庄园。他颤抖地拿起仆人递上来的酒杯,脑海中那个可怕的身影够他做好几天噩梦。
狮卫士气薄如白纸,是斯托卡一人的英勇指挥让格雷格没有占到便宜。尽管如此,还有一支部队正在法卫阵中大杀特杀,这两百人不到的狮卫骑兵已经完成了对三支部队的进攻,现在马上就要冲破法卫骑兵的阻碍了。
吕讷心有不甘,看到格雷格带着步兵往回撤退,不得不下达撤退命令。下令的同时,几名狮卫骑兵摆脱纠缠冲向了吕讷,他们的盔甲和吕讷印象中的狮卫盔甲大不相同,还幽幽地发着淡光。
吕讷知道逃不过追击,勒马拔出腰间的剑准备战斗,方汀马上挡在他的面前施展法术,狮卫骑手一头撞在了奥术屏障上,抵抗了许久才完全停止冲锋。方汀脑中一片眩晕,寻常的撞击根本不会对一名奥术大师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一分钟后格雷格独自一人回到法卫阵后,将一名企图攻击方汀的狮卫骑手砍下坐骑。狮卫骑手们都是老兵,看到格雷格便放弃追击,掉头冲向还在撤退当中的步兵军团了。
吕讷按住乱跳的心窝,还没有从死里逃生的惊险中缓过神来。“那是什么,他们甚至比龙卫的骑士还要强悍。”
“他们穿着附魔盔甲。”格雷格边喘边说,“很遗憾,狮卫城里至少有三千人配置了附魔武器。”
法卫军大举撤退,在狮卫骑兵的追击下一直撤进了审判森林。这是属于狮卫的巨大胜利,所有狮卫人在森林外发出震天的欢呼,法卫人的血终于染红了博河水。
吕讷异常愤怒,他狠狠表扬格雷格的英勇奋战,又表扬方汀的拼命护甲,唯独批评了那个迟到的图道尔。
他说好在当天早晨就会抵达战场,结果迟了整整一天,说是路上遇到了狮卫人的阻截。吕讷在众将面前来回踱步,烦躁的情绪感染到了在场所有人。
“我觉得我太过信任你们,以至于以为我们是不可战胜的。”吕讷开始在自己身上寻找问题。“我与你们同罪,这个罪只能用更多胜利来赎。现在我要改变我们的策略,从一个更加谨慎的方向出发......”
法卫大营彻夜烛火明亮时,斯托卡庄园同样没有空闲下来。梅戎已经获得了信心,他知道自己的敌人空有威势。
斯托卡庄园的主堡位于整个平原最高的地方,只有这样的地势才能防止堡垒被汛期暴涨的河流吞没。主堡内物资充足,士兵都熟悉如何进行守城作战,是这方面数一数二的老手。所有人都认为,只要能够据守堡垒不出,总能等到圣主或龙卫派出的援军。
“这是在将大好时机白白浪费!”斯托卡还没有从大战的疲惫中缓过劲来,说话有些费力。“我们比任何人都熟悉博河和审判森林,就这样一举将伪王葬在那里!”
“这太危险了。”梅戎公爵不敢回应斯托卡锐利的目光,在他耳边回荡着的不是狮卫士兵们英勇杀敌的怒吼,而是格雷格拔出剑刃的铿锵声。“我们有善于守城的将士,支援两天内就回来,没必要在追击上损兵折将。”
斯托卡无言以对,转身离开了会议厅。当夜他辗转反侧,越想越不是滋味,起身坐在军营里唉声叹气。
小斯托卡今年已近三十岁,是家族名义上的家长。若不是老父亲仍然不放心他,那么今天站在博凯尔平原上的应该是他。现在看来老斯托卡的决定是对的,这个毛头小子绝对不是格雷格的对手。
他已在军中看到了父亲的英勇表现,虽然他只是在梅戎身边担任护卫。当他在自家庄园听闻捷报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在心中赞美圣主。
“父亲。”小斯托卡走到伯爵身边,战火尚没有沾染到他的盔甲。“年轻时您总是和我说格雷格·肯特的光荣事迹,把他当作我辈的楷模。可现在看来,他也只是和我一样比不过您。”
老伯爵听到夸赞自然高兴,不过他很快就板起脸,把身上的伤口展示给他看。“看看这些新伤。”他指了指脸颊、心口,还有各处要害,“如果换做别人,都已经够死好几次了。记住我的话,孩子,以后与格雷格为敌,必须要多准备几条撤退路线。”
父亲的话语中带着悲凉和不甘,谁都不想在自己儿子面前示弱。小斯托卡愈发愤愤不平:“他与我一般年纪,也是凡人而已,我哪里比不上他?下次开战,我要让公爵大人任我为先锋。”
“阿泰!”老斯托卡血气一涌,整张脸都变成了红色,“别忘了你是斯托卡的族长,你的妻子和孩子都不能失去你,想要去死也要找合适的时机!”
“我已年近三十,又如您所说,是一族族长!我意已决,绝不做躲在殿军的胆小之辈。”说罢小斯托卡立刻转身离去,不给老人发脾气的机会。
老斯托卡心乱如麻,在时有巡逻队马蹄声发出的军营中来回踱步。阿泰绝不是他的对手!他害怕地浑身颤抖,随即下定了决心:如果格雷格立刻死去,那么小斯托卡就可以免于一战。
他立刻点起一百名骑手,准备趁夜杀入森林,把格雷格的人头取回来。他不是吕讷,身边的守卫一定较为薄弱。
法卫大军驻扎在靠近森林出口的公道上。为了防止受袭,不少奴隶在营地周围彻夜伐木,巨大的噪音让法卫士兵无法好好休息。斯托卡抵达森林附近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但寒冬让太阳稍稍偷了点懒,尚有一段时间森林才能完全苏醒。
斯托卡在密林中瞪大了双眼,以便确定格雷格位于哪个营帐里。营地里那个最大的、挂着旗帜的帐篷一定是伪王吕讷的宿处,周围至少有两圈守卫不断绕着它巡逻。而在他两旁的帐篷定然属于重臣和将领们,它们头顶各有法卫旗帜,只有少数士兵在入口偷懒瞌睡。
狮卫人开始准备冲锋,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两个有旗帜的帐篷。斯托卡分不清格雷格到底在哪一边,希望以骑兵的速度可以将二者全部冲破。
斯托卡伯爵手臂猛地一挥,狮卫骑兵闷闷地发出催促声,战马立刻抬蹄向前。在困顿中不住点头的法卫士兵只听到一些震动,还没有外圈清醒过来,一把红色的长剑就将他斜斜劈开。
“不要停下,给我冲向目标!”斯托卡手握长剑向前一直,狮卫骑手终于发出压抑已久的大喝,甩动缰绳如箭矢一般越过一顶顶士兵营帐飞奔而去。守卫在吕讷周围的士兵发现敌人并没有朝他们冲来,立刻改变阵型阻挡在狮卫人的正前方,只见狮卫骑手全身重甲发出淡绿色的暗光,宛如一体般地撞进法卫军阵中,将不少敌人冲飞上半空。
斯托卡见冲锋的攻势被抵挡下来,立刻纵马也要上前杀敌,不料斜刺里冲来一个蓝色的身影,只凭他一人就生生将狮卫骑手的冲锋阵型一分为二,中间一排人马被砍成两半,如同积木一般倒在地上并流出内脏。
蓝色身影在战场另一边调头回来,斯托卡甩掉长枪上的血迹哈哈大笑:“早上好斯托卡伯爵。在下正是今日的巡逻士兵,布兰特·图道尔!”
“该死!”斯托卡根本不知道还有将领活跃在巡逻队里,不过他若是知道图道尔是从营地另一头冲过来的话,一定会再多骂上两句。图道尔是戴罪夜巡,自然分外卖力,他见了斯托卡犹如打了鸡血,勒马提枪就要向老伯爵冲去。
狮卫骑兵的冲锋已经被彻底阻止,他们只好拿起武器就地杀敌。法卫士兵起初以生命抵抗敌人的进攻,死死抓住马蹄和挥过来的手臂,甚至将一匹战马扑倒在地。知道骚动惊醒了吕讷,他裹着披风命令枪兵上前,弓箭手也从睡梦中醒来,向敌人发射箭矢。
另一边的图道尔已经压制住了斯托卡,他的长枪化作暴躁的电流将营地一角照得通亮,一和斯托卡交锋就发出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炸。斯托卡完全无法抵挡,比对抗格雷格时更快地跌落马下,他摔得几乎失去意识,周围的黑暗让他分不清天地。
图道尔不想杀这个老人,这没什么光彩的,就转身冲进狮卫骑兵阵中了。斯托卡虚弱地下令撤退,但没有一个人理睬他,图道尔一进入战场,狮卫人就毫无战意了。他们以为斯托卡伯爵已死,绝望地发出惨叫,声音伴着第一缕阳光照亮天际。
斯托卡满身尘土,灰白的短发垂在额前,连日的战斗让他脸颊凹陷。他跌跌撞撞回到离他最近的一座军营,是他的儿子收容了他。
小斯托卡见到自己父亲时,后者正躺在担架上,眉骨开裂,多处烧伤。他虽然在叹息,但手指正跃跃欲试地甩动着,好像期待父亲像现在这样无力出战。只有老斯托卡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所以他即使很难睁开眼睛也要狠狠地瞪一眼。
只可惜现在的小斯托卡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在他身后站着的早已不是狮卫士兵,而是一排排身着白色盔甲的圣主战士。一头斗牛自恃拥有世上最坚利的牛角,是绝不会把一块破红布放在眼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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