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之间云气缭绕,将深红的,明黄的山色点点缀开,澄澈的天空上一缕缕云絮随着微风被拉得很长,像是纺织机上舒展开的线,向着远方飘去。
午后的阳光非常得暖和,照得人似乎都在生长。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着悠远的山色,在阳光下洋溢着粼粼的水光。
一个着装雍容的贵妇静静地坐在水边,她曾经令无数人日思夜想的脸庞上被岁月细绣上了浅浅的皱纹,一头经过精心打理的黑色秀发间掺杂着一两根银丝,她一双深蓝色的明眸忧郁地望着湖景,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素色的裙摆铺展在微黄的草丛中,像是一朵盛开而娇艳的花。
很远处,两个贵族小男孩相互追逐欢笑着跑了过来。
贵妇人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便笑着抬头望去:前面那个孩子七八岁的样子,整个人很瘦,样貌也很清秀,他按着旧时贵族的礼节蓄着金黄色的长发,他很阳光,笑着跑在了前头;后面那个男孩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是个十足的小胖墩,模样可爱,黑色的短发更为他添了几分憨态,他在后头迈着小短腿喊着什么,追着前头的男孩。
没十几米,金发男孩便跑到了贵妇人的旁边,气喘吁吁地坐下了,小胖墩也紧随其后,一下子就跌撞到了妇人的怀里,妇人笑着去抱他,却差点没有抱住,两个人都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三个人相视一瞬,便哈哈大笑起来。妇人还起身一把把金发男孩搂了过来,全然没有一个贵族应该有的仪态。
“妈妈,”小胖墩奶声奶气地叫道:“道林他耍赖,说好一起跑的,他才数一个数就自己先跑了。”
那个被叫做道林的金发男孩伸手捏了一把小胖墩的脸:“比特里拉,你要叫我哥哥。”
比特里拉一脸不情愿,抱着贵妇不撒手:“这是我妈妈!又不是你妈妈!”
道林一愣,漂亮的小脸上立刻就挂上了忧郁的表情。这明显戳中了他的痛处。
贵妇笑着揉乱了道林的头发,道:“比特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比特里拉还想说些什么,贵妇转而挠着他的痒痒肉:“是谁今晚的点心要吃鸡肉馅饼?”
比特里拉笑着叫了起来:“我!”
贵妇狡黠一笑:“先到的人可以多吃一块!”
这一次比特里拉立刻就跑了出去,没几步还回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哥哥大笨蛋,略略略。”说完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道林的情绪不高,贵妇只是微微一笑轻轻地亲吻了他的脸颊:“去吧,去追你的弟弟,我的孩子。”
道林的眼睛都亮了,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女人,而她只是很安静地微笑着。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朝着比特里拉喊:“弟弟!你耍赖!重新来一次!”
比特里拉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才……不……要……略……略……略……”
道林立马爬了起来笑着追了过去,就像是一道小旋风。
贵妇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那里有一个人影正在走来。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拍顺了裙子上压出的褶子,站着等那人过来。
“夫人,还请快些随我进屋吧。”那人一头梳得齐整的灰色头发,神采奕奕,一手置于胸前,一手负于后背,挺拔的身姿不显一丝老态,一身黑色的修身礼服非常符合他的气质。
贵妇微微昂首,问了一个问题:“威廉,你什么时候就跟着我了?”
“从夫人掉下第一颗乳牙开始,老朽便在您身边了。”威廉笑着说。
贵妇脸上却有着淡淡的忧郁:“威廉,我想求你一件事。”
威廉感受到了贵妇极为诚恳的态度,他微微一踮脚又站定,欠身道:“殿下,请说。”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不在了。”贵妇笑了笑:“您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少爷们。”
威廉的声音有些颤抖:“殿下!”
贵妇深吸了一口气:“这几天,我胸口确实没有再痛过,真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但是……”
威廉直起身打断了贵妇想要说的话:“艾琳达殿下!您是帝国的二公主!是奥利弗大公的夫人!没有什么比您身体安康更加重要的,宫里那位药巫已经为您配了最好的药,每天按时服用定然没有问题!”
艾琳达望着不远处的华贵宅邸叹了一口气:“人终有一死,两个少爷就交给你了。”
威廉也看向了那个方向:“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一下,道林少爷不是您的子嗣。”
艾琳达语气坚定:“但他依然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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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民间有很多的传言,但是总有那么几件是每一次茶余饭后提及都不觉乏味的。
而和奥利弗大公相关的那几条皆是如此:
一些人说奥利弗大公年轻的时候是一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但是现在胖得就像一头猪一样。说他靠的是自己的女人,第一任老婆让他成为了掌握全国商行的巨头,第二任老婆让他成为了现在的大公。
另一些人说奥利弗大公有两段可歌可泣的爱情,但是又说他是一个克妻的命——
结发之妻留下了年幼的长子道林·奥利弗,便撒手人寰了;
第二段与二公主的爱情举国祝福,但是二公主艾琳达还是没有能熬过婚后的第五个年头;
在这之后大公又娶了一位美丽可人的妻子诞下一个孩子,但是那位佳人却也是香消玉殒了;
所以他找了一个情妇又生了两个孩子,可惜的是,即使是情妇也没能逃脱那个诅咒。
人们还说大公五个儿子两个死于家族斗争,长子是个花天酒地的废物,次子则是个双手沾着自己兄弟鲜血的狠角色,而现在最小的那个儿子才真正继承了奥利弗家族的勇敢坚毅与才华横溢。
还有一些人说,大公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他向恶魔献祭了自己的妻子们换取了现在的荣华富贵和崇高地位,现在他又要把自己的孩子们培养成下一个自己,所以他让自己的子嗣自相残杀,最后活着的那个便是下一个大公。
有关于大公的一切传言不论开头是什么,到最后一定会变得黑暗血腥,人们为了让所有的一切符合大公现在的模样,尽可能地找寻了所有有力的证据去证明大公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一些前一天在酒吧里对他进行高谈阔论的醉鬼,他们绘声绘色地向周围人描绘大公肥硕的身躯是怎么压在他娇俏的情妇身上的,他们添油加醋地讲述大公是怎么用邪恶的仪式献祭自己的妻子的,好像这一切他们亲眼所见。
而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第二天往往就销声匿迹了,人们也再也没见到他们了。
于是,这一切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奥利弗大公是那个唯一的解释,所以人们还说奥利弗大公的眼线遍布全城。
帝国的人们畏惧大公,但是他们依然会在空闲的时候谈论他。这些谈论者一些失踪了,但是还有一些没有。
不会有人去考虑那些失踪的其实很大可能是自己醉死在了哪个垃圾堆里,也不会有人去注意没事的那些,因为这不利于流言蜚语。
他们忘了,大公曾经风光的时候,男人们嫉妒他,女人们都想要嫁给他。但或许,他们没忘,所以大公的名字现在才变得如同瘟疫一样,变成了一个让人不敢随意讲出口的存在。
人们都用“那个人”或者“那头猪”来指代。
而大公从来没有为自己澄清过什么。
时间回到巴斯特刚回到学院的那天:
现在,一辆外观低调的马车正驶往那个冷清可怖的大公宅邸,这座宅邸在王城之外,但是路途并不遥远,出城不到一个小时便能到达。
车厢里,比特里拉斜靠着沙发椅小憩,他衣衫半解,方便自己躺得更加舒服一些,就和他的母亲一样,他一个人的时候不太像是一个贵族。这个剑眉星目的雄壮男人,就是人们故事里那个心狠手辣的次子。
说实话,比特里拉突然有点想刚才那个坐在自己对面叽叽喳喳的小孩了。巴斯特的性格和他自己早夭的一个弟弟很像,不由得便有了些既视感。些许尘封已久的情感也很容易地被转移到了巴斯特身上。
但是比特里拉不是一个轻易能被感情左右的人,不然他也不能有那样的凶名在外。
也就是巴斯特来自附属国,不是帝国的本地人,所以对于比特里拉的传言一概不知。
毕竟帝国大公的子嗣,真还不如帝国的前首席巫师名声传播得远。
马车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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