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用以南,是盘踞在湖南一带的军阀曹成。原来杜充火并赶走张用、王善之后,部众离散,于是心虚起来。正好金人南下,杜充一箭未发,就丢了东京跑路,一路逃到建康。然而,赵构对此不但不责怪,还予以嘉奖,封他做右相,让他戍守建康。但是杜充已经吓破了胆,等金人打过来,干脆直接投降了。”
“杜充的部下,也完全溃散。岳飞因为抗金过于坚决,导致手下的士兵、军资损失很大,数量一直上不去,一度连粮食都不够吃了,全军硬撑着饿肚子。而曹成等人提前逃走,所以保全了不少。”
“岳飞南下时,曹成已经聚集了数万人。他本人同样是普通士兵出身,屡经战阵,战斗力也很强。岳飞派人劝降曹成,但曹成发现岳飞只有八千人,不以为意。两军交战,曹成手下的骁将杨再兴率众直扑岳家军营垒,击杀部将韩顺夫。岳飞增兵对抗,派遣张宪、王经等人参战,又被杨再兴击败,岳飞的弟弟岳翻战死。双方反复拉锯,多次在山岭间交战,最后,曹成部实在抵挡不住,开始溃逃。”
“虽然损失很大,但岳飞还是要求手下不要滥杀,尽可能招降被胁从者。遇到顽抗的首领,再考虑诛杀,曹成的士兵于是纷纷投降。曹成逃到广东,又窜入江西,张宪等人就一路追击。最后,曹成正好撞上了从福建回师的韩世忠,实在跑不掉了,便向韩世忠投降。而沿途跑散的士兵,则大多选择了投奔岳飞。岳飞收编了杨再兴以下,精锐两万余人,实力强盛起来。”
“这时,襄阳地区,盘踞的是宗泽所部分离出来的军阀李横。李横等人独立性很强,不听朝廷命令,擅自北伐,一路击败伪齐军队,收降牛皋、董先等人,东路收复颍昌府,西路收复洛阳,开始夹击汴京。”
“刘豫连忙向金人求援,得到兀术率领的援军。又派遣手下最能打的大将李成,在汴京旁和李横交战。李横的军队十分贫穷,连盔甲都缺乏,结果被击败。李成顺势南下追击,攻克襄阳。岳飞奉命出击,连续收复几座城池,李成已经被他打出心理阴影,听说他过来,直接丢下襄阳跑了。”
“岳飞于是收编了李横手下,包括牛皋、董先等部。后来刘豫、兀术多次给李成增兵,但李成屡战屡败,增援的金兵也损失惨重,最后只能退走。”
“但朝廷严令不允许追出境外,岳飞于是回到襄阳,在此经营。南宋的荆襄诸军,就是由此开始的。一直到南宋末年,这支军队还是朝廷依仗的支柱。等襄阳被攻陷,南宋也就很快灭亡了。”
“岳家军的主要部分,就是由钟相、杨幺部,和这些招降的各路军阀组成的。而被招降的军阀兵,大部分都曾经是当年的义军。我想,他的军队,能维持严格的纪律,和士兵的来源,也是有关的。”
“岳家军的待遇很高,训练也很充分。但如果只有这些,是不足以让士兵宁可丢掉性命,也要执行纪律的。但是,岳飞的士兵,很多都见过金兵入侵之后的惨状,本来就是为了保卫家乡,才参加军队的。其他宋军,往往畏惧金人。但他这里,不敢和金人拼命的,就不会来投奔。这样的队伍,有了良好的训练和优秀的指挥,自然所向披靡。”
“哎,不过这种情况,历史上也不多见吧。”朱文奎说。
“这些年还是不少的。”郭康回答:“大明开国那会儿,情况也差不多吧。我看他们那个逃兵比例,大概就知道情况了。”
“哪个逃兵?”朱文奎没反应过来。
“就是之前讨论卫所的时候,你说北伐那会儿,卫所兵三年跑了四万多人,你太爷爷连忙派人清查的事情。”郭康说:“那会儿我不太懂,后来看了些档案,才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
“逃兵的数量,受到纪律和士气的影响。纪律越严格,士气越高昂,逃亡的人就会越少。几十万卫所兵,才跑了这么点。那会儿的明军,士气可是真的高。”
朱文奎等人一时还不太理解,毕竟他们第一反应也是跟欧洲人比。但这会儿的欧洲军队,每年跑掉一半都很正常。如果遇到环境不好的时候,还可以更多,实在没什么可比性。
到了三十年战争的时候,古斯塔夫的军队,能在半年里跑掉46%。1634年,苏格兰的汉密尔顿侯爵率领六千军队去支援他,结果到地方才四个月,这些以勇猛好战出名的苏格兰佣兵,就只剩下500个人了,其中大部分都是逃亡,而这会儿他们还没上战场呢。
拿“后世”资料作对比,是因为那会儿古斯塔夫的新军至少有人数登记了。而这会儿的很多军队,干脆就是个军事城镇。各种人员你来我往,不断有人离开,又不断有人被佣兵队长们拉过来。现在手底下有多少人,主将自己都未必知道……
再说,就算比赢了,其实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可能得纵向对比下其他时代,才有一些感觉——比如,按现代资料,49年10月开始的一年内,华北军区四十多万军队,逃亡了两万多人。这么一比,哪怕考虑到古代资料的数字错漏,明军的逃亡率也相当吓人了。
“这种士气,也很难学来吧。”脱欢评价道。
“是的。说明军户的待遇还是挺不错的,但只靠待遇,估计也是不够的。”郭康点点头:“那会儿明军还在北伐呢。顶着远征带来的损耗,还能达到这个水平,这种士气,实在是有点离谱了。也不知道大元怎么他们了,把人都给激成这样了……”
“不过也确实,这个士气,我们这边是真的不好学。”他无奈道:“汉人记仇。地中海世界的人,就普遍不太行了,得反复教育,可能才能好一点。”
“记仇?有这么重要么?”朱文奎不解道。
“当然重要了,你太习以为常了,所以不当回事。”郭康说:“记仇算是挺奢侈的习俗了。绝大部分人,什么历史都记不住的,连记得仇恨的前提都没有。而且,就算小部分有历史的,也没有这个条件去记仇啊。”
“有了仇恨,就等于不断折磨自己。除非完成复仇,否则大家都很难安生。所以,和你的直觉相反,放下仇恨,不要继续给自己施压,躲避掉复仇的职责,才是大部分人的本能。”
“何况,复仇也得有这个实力才行。要是太弱小,那么有记仇的传统,反而是个坏事。因为这样很容易就会进一步得罪仇人,被人灭掉,其实是不利于生存的。所以,仇恨反而是强者专有的特质了。”
“有了这些条件之后,记仇就是个巨大优势了。仇恨带来的激励效果,是其他情感都难以比拟的,岳家军、明军,恐怕都少不了这方面的情绪作为动力。而复仇的威慑,也会让其他潜在敌人好好想想自己会付出的代价,反而可以保证更稳定的和平环境。”
“所以说,这个看起来普通的情感,其实是祖先给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就看谁能把它用好了。”他确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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