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顿时无语了,而皇太极依然严厉斥责他道:
“况且这些天来我们没找过机会吗?那群绿皮设在顺义附近的行营你我都去看过了,他们连仅仅停驻一天的营地都搞成那副样子,日常行军也是又慢又怂——但是我们找到过破绽吗?”
“要打突袭,首先是看哨骑,我们能随时探知对方的动向,而不为敌人所知,这才有可能突袭成功。可哨骑我们比得上人家吗?这些天来大伙儿吃的苦头还不够多?人家的哨骑可是差点连我都给刺杀了!你以为他们的哨骑不懂得刺探军情,会不了解我们的动向?”
“要么便是指望他们的统帅自己犯错误——可短毛犯过吗?这些天我也不是没用过策略,可就连明国皇帝的诏书,都不能令他们有所动摇——老七,你自己说,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犯错?”
皇太极似乎是把战事不顺的怒气都发泄在了阿巴泰身上,对着他噼头盖脸一通骂,后者只得跪倒在地,请罪道:
“奴才错了,请大汗责罚。”
阿巴泰不敢再劝谏了,代善却愈发着急,眼下军前最有资格说话的就他们几个爱新觉罗氏亲王,若是再不开口,旁人就更不敢说话了。
“老八,你说的都有道理。可对面那分明就是个铁核桃,强要吃下,多半会崩了牙。我们损失不起啊!”
代善诚恳道,他确实是出于公心才来劝说,绝无趁机打击皇太极威信的意思。后金军纵横辽东多年,其首脑人物都是懂军略的。
但他们知道的军略么,其核心无非还是欺软怕硬的强盗思维:看见能打得过的便去欺负一下,比如明朝和蒙古,打不赢的就躲着点呗。
而眼前那伙绿皮分明是最最惹不起的那一类,又何必非要跟他们死磕?
然而皇太极作为后金军政集团中最有战略眼光的一个,其视角早就突破了传统的强盗思维,所考虑的也不再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躲”那么简单。
他刚刚辛辛苦苦说了那么多话,其实已经把自己最担心,最忧惧的话题给挑明了。却见自家最主要的两位副手和兄弟还是油盐不进,依然改不了原先游猎部族,捞一把就跑的强盗秉性,心下一急,鼻孔中竟然流出一缕鲜血来。
“大汗!”
附近侍卫已经在他们交谈时便被赶开,此刻只有代善和阿巴泰在场,两人见状俱是惊恐不已,但皇太极本人却毫不在意,摸出一团早就准备好的棉花堵住了鼻孔,瓮声瓮气道:
“你们还不懂吗?真要崩牙,我宁可在这里崩,连蒙古人也一起跟着崩掉!这样多少还能有一些回旋余地,而不是一退再退……若退到沉阳,辽阳,赫图阿拉时才被迫打这一战,那才叫全完了!”
稍稍顿了一顿,他又伸手指向对面道:
“对面的那些短毛,他们也一样是人!他们一样会害怕,而且他们不是没有弱点的!”
“……什么弱点?我们打输了,我们还能走。若他们打输了,他们就只能死!”
“他们人少,他们的炮子火药不可能是无限的。哪怕拼光最后一个蒙古人,哪怕葬送掉全部汉军旗,只要有几千满洲健儿杀进去,就能杀光他们!”
“即使杀不光,即使我们最终还是败了。但只要有几百人冲进去过,让他们受到重创,让他们也崩上一回牙,让他们从此不想再与我们交战,这也是胜利!”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二换一,三换一……哪怕十换一!我们都不亏。”
说到此处,皇太极挥一挥手,再次重复了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不会再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了。 今日不战,则再无可战之日!”
看着皇太极那疲惫却又亢奋的脸色,代善与阿巴泰都知道绝对不可能动摇大汗的心意了。而且他俩毕竟也是后金出类拔萃的人才,并非不能理解皇太极的想法,只是出于本能,不想拿脑袋去撞石墙而已。
但此时已经别无选择,自家大汗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用头把那堵墙给撞倒。两人不再多说,各自深施一礼,默默退下。
周边侍卫和传令兵们又一次围拢过来,禀报说先前溃败的残兵已经被清理掉。皇太极事先早就考虑到这种状况——他本也没指望靠一群炮灰部队就能击垮对手,第一波攻击的崩溃,本就在意料之中。
此时无非按既定计划,继续投入更多本钱罢了——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更多更强的部队被调动起来,向对面短毛军压迫过去。包括两侧骑兵,也开始缓缓移动,准备策应中央步军。
第二波突击力量,也是此战的主力,出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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