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支撑外太空中人类的脆弱躯壳,前往环境恶劣的太空,外祖父开发出难以被归为‘科学’的义体和植入物,并将其化为了与太空恶劣环境搏斗的武器与铠甲。
父亲安维生主导的重力系统,已经走到了世界的极限,凌霄宫重力感几乎与地面无异。母亲主导人工智能体的建设,全智能的环境维护,生态管理,减少了大量劳动力需求,能更专注探索宇宙。
而他还记得那群来自新美洲军用科技,或欧若联合的科学泰斗们,叹息般简短评价:太空诺亚方舟。
这新时代的项目的完成,打破了寰宇和欧若联合间在航空方面的动态竞争平衡。天秤倾斜之下,引发了欧若联合下属的航空分公司‘轨道航空’,进入了破产流程,股市动荡一年有余。但对寰宇集团来说,它的存在并不是为了逃避,更不是为了地上的斗争。而是为了从天空观测地球上的变化,预测灾难,帮助这世界更好的生存。
安悠看着这段影像,寂寞的感觉猛然袭来,他感觉自己就在远离地球的太空站上,全身失去了重力的束缚,无比的孤独。
‘呵,也差不多,它现在也是太空中的无数碎片,孤独地漂浮在宇宙中。’安悠嘴角微微扬起,却充满了苦涩。方舟最终还是化为了碎片,只留下了无尽的债务。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安在,不知道自己病魔缠身的青梅,没了他是否能撑下去,也不知道远方的亲人是否能从这场公司斗争中活下来。
自己现在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黑墙外旧网中的导师,他还在痛苦中继续他对恶意人工智能体的永恒追猎。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帮不到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安悠放松身体,靠在坚硬的沙发上,仰头看着低沉的天花板,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过父母青梅的面庞还是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悸动。他握紧了拳头,多么想不顾一切,联系自己的亲人。
但安悠很清楚,这世界的互联网‘旧网’,因为无良导师,早已经陷落。如果他想联系家人,就要进行远程通信,穿过黑墙。这样必须冒着被网络监察追踪到的风险,很有可能把他们也置于更危险的环境中。
他可不信这种寰宇和荒坂可能直接对上的公司斗争,欧若联合下属的网络监察组织会置身事外,而不是监听两者的网络以获取利益,更何况,欧若联合和寰宇也有旧仇。
像他和父母这种漩涡中心的人物,更是重点中的重点。而他现在什么隐蔽设备也没有,连合格的黑客仓也没有,‘解码者’穿过黑墙必然带来漏洞。
一旦暴露,就如同荒野中的夜之城一般明亮显眼,欧若联合的网络监察组织的特工会在楼下排成长龙找他现实中的住址,以物理消灭他.。
安悠很明白,网络监察组织虽然明面上是中立,为了守护人类而抵抗黑墙外旧网中那些恶意人工智能体,这不假。但其实他们也是为了能掌控剩下的网络,找一个好理由,让他们在网络搜查中占据大义的高地。
公司的肮脏网络他们不敢管,明面上的旧网络却要求完全透明,对每一个人进行暴力搜查,多么不公平。但凡当初他们留下一丝回旋余地,无良导师也不会引发网络的‘诸神黄昏’,亲手毁掉自己心爱的旧网,引发旧网陷落。
‘只能说还好导师也没找到父母信息吧,这说明最起码敌人还没从明面上尝试对身在康陶航空航天研究中心的父母下死手,用暗杀爆破突袭等明显的暴力手段。’安悠心想,他用这样的方法安慰自己。
但现在的他一想到自己无法进一步做任何事情,阻止不了即将发生的悲剧,无尽的悔恨如同这漫漫黑夜般吞噬了他。
自己作为卷心菜卷了那么多年,却帮不到自己的亲人,拯救不了自己的青梅,这无聊的过去有什么价值?这和上一世一样的循环有什么意义?
早知道不卷了,干嘛要卷?卷到最后还是孤身一人,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做到。
‘还不如当个纨绔呢,吃喝玩乐混一天是一天。’他自嘲地想着。
早知道多陪陪父母了,多陪他们工作,多陪他们上下班,再多参加酒会浪荡一番;
或者多陪陪病魔缠身的青梅,陪她再多做一点项目,万一她那些纳米项目真的能治好她自己了呢;
实在不行给混蛋导师修复意识或者一起去追猎恶意人工智能体。怎么不比现在强?
这种失去却无法追回的感觉让他如此无助,他觉得周围的黑暗犹如泥潭,把他沉入,他连呼吸也做不到,只能蜷缩在沙发上抱住自己。
安悠倒在沙发上,正好看到了熟睡的V。她做了一个美梦,露出天真而可爱的笑颜,而不再是那种自暴自弃般的紧张感。
‘呵,我或许能拯救她,或许吧。我现在可真什么也没有了,几天前我还是塔里的公司人,现在也是夜之城底层人士了。’安悠在黯淡的灯光下发出低沉的惨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V还是平稳地睡着,好像没有被安悠吵醒。安悠终于下定了决心。放下自己的好高骛远,摆脱过去的幻影,尝试拯救自己身边的人。最起码不要让她也化为幻影。
外面的霓虹灯照在V的脸上,她依旧在美好梦境中,只是脸色有些绯红。安悠看着她,在直面自己的内心,面对那个欺骗青梅,对她许下永不能实现誓言的自己;面对那个卷的越多反而越痛苦的自己面对那个卷了这么久,却最终谁也没能拯救的自己。
今晚那半杯烈酒确实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最后他瘫坐在沙发里,强行放松自己的身躯,灵魂被抽离躯体,喃喃自语道:“V,这些话,我只敢悄悄在你熟睡后轻轻地说,不敢让你听到,不敢让自己的亲人听到。
我知道这个赛博世界真的很黑暗,巨型公司压迫世界,极度内卷的平民已经完全丧失了存在的意义;恶意人工智能不断攻击人类网络,一旦导师彻底分裂,他们将让所有网络返回历史;气候还在不断变极端,下世纪内就会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可,可我却无力改变。”
安悠痛苦地通过狭小的窗户,望着窗外被霓虹灯点亮的夜之城,却看不到一颗星星,望不到一点希望。只能沉浸在深邃冰冷的黑暗深渊中。
“小的时候,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公司高层出身,只要没日没夜地卷下去,总有一天可以帮助亲人,从这该死的世界中拯救他们,一起平平安安地活到退休。每当我想要放弃,我总会觉得我再卷一些,再多工作一会,是不是就能做到了。
但伴随着我的长大,这梦想如同沙子,我攥的越紧,它们越从我指缝中加速溜走,最后什么也不剩下。只留下不敢面对现实的自己。
我学了那么久的技术,却帮不了我的父母远离这尘世喧嚣,我们倾尽一切完成的太空站凌霄宫,也化为这世界上昂贵的烟火,现在债台高筑;
我奋斗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只能骗我的青梅,约定说不会让对方孤独一生,可我清楚自己时间不多了。我多希望自己能忘记她当时和我许愿拉钩时,眼中闪耀的光彩,可每当我头脑濒临过载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她对我那留恋的眼神。
我在旧网中猎杀的恶意人工智能体越多,就越明白自己的‘解码者’,只是让导师继续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苟延残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不断的分裂崩溃中,继续不可能完成的无尽狩猎,走向注定的消亡;
我接到了荒坂株式会社的合同,太空站搭好了,只等我来按下发射按钮。我以为我可以承担,再次面对自己注定的命运了。但我,我却喝着小可可乐唱着歌,突然就被人给劫了!”
安悠笑了起来,宛如小丑,在嘲笑着自己的愤怒,嘲笑着自己的挣扎。
“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只想活到退休,就这么难吗?!
我已经否定过往的毕生所学一次,现在难道还要告诉自己,过去的二十年不过是虚妄吗?!
我自欺欺人想着拯救,却连自己也救赎不了!我一意孤行来到夜之城,只会拖累我的父母和青梅!
我出身这么好的家境,卷了这么多年,却什么也做不到!谁也帮不了!
我越努力,就越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窝在这里,和软弱的废物一样抱怨!连心声都不敢被亲人听见!
更何况,现在的我,什么都没了。寰宇大撤退,我孤立无援。没有黑客仓,没有魔偶程序,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不能接受普通义体改造的身体,随时可能烧坏的脑子和无尽的风险。”他抱着头,声音彻底低沉了下去。
不过看着眼前的V,他缓缓坐正,低下了头,紧盯着似乎在沉睡中的V。
他冷清的侧脸在外面霓虹灯的照射下,如同永恒不变的大理石,泛着幽幽的冷光:“V,我多担心自己,还会再次说出无法实现的诺言。
但我还是想拯救你,从夜之城这个吃人的沼泽中把你拉出来。这只是我的一己私欲,与你无关。
晚安,V,祝你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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