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上路了。”安悠抓起甜茶罐子,站起身来,拉着V就下楼,只留下了阴晴不定的柯克。
有些疑惑的V顺着安悠下了楼,还是压抑不住好奇:“你想说什么,安悠?”
“装谜语人啊,V。公司那套我熟,荒坂我更熟。呃,虽然我被荒坂差点做掉了。”安悠在局域网中低语道,“柯克肯定是想要这个车。可这四个车主,都是大公司的要员,惹到谁他都是个死。偷车就是送死。这就是典型的巨型公司做派,甚至不用一分钱,就能让他死,谁动的手都不明白。”
“哦,所以呢?”V接过安悠递过来的一瓶快乐骷髅头啤酒,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怎么执行呢。
安悠耐心解释道:“柯克一旦意识到这点,他马上就会下来求我们的。现在,先喝酒吧,V,开心点。我希望你能放松点。当然,如果他不下来,就让佩皮出去躲两天,等柯克死了账就消了。我觉得柯克还没资格做债权转让。更何况,我觉得那胖子也不对劲。”
果不其然,V手中的酒还没喝完,柯克的身影从楼梯出现,走向安悠:“先生,您。。。”柯克身后的胖子看着他的背影目露凶光。
安悠喝完最后一口甜茶,拿着罐子不断敲击吧台,打断柯克以提高压迫感:“我建议你跑路。”
听到这句话的柯克有些僵硬,急忙说道:“还没到那地步吧。”
“你自己的选择。”安悠似乎失去了对柯克的兴趣,转头看向吧台后悬挂的立体成像。
柯克的脸色在灯光下阴晴不定,最后一句话也没说,走出了酒吧,那个胖子紧随其后。不多时,数声枪响传来。
“这么快?夜之城可以当街杀人?”安悠朝V的方向挪了挪,试图让地头蛇罩着他,“今天真疯狂,喝茶也不安生。”
他被吧台后悬挂的立体投影吸引了注意力,世界新闻台的男主持人正在公式化地播报新闻:“近期由网络监察组织报告,疯狂的人工智能对他们组建的防火墙,黑墙发起了多次攻击,近日来有记录的攻击次数已经翻了近百倍。网络监察组织向各大公司呼吁增大对黑墙的建设和投入,但只有寰宇公司响应该提议。。。”
V拿着一瓶快见底的快乐骷髅头啤酒,看见安悠静静地站在明亮的吧台前,吧台后的霓虹灯化为光晕包裹了他。
在这扭动着欲望和酒精的酒吧里,他专注地看着立体投影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就像风暴中心的暴风眼一样平静。
这强烈的反差让她突然有些纠结,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配不配的上这个“队友”。
以前的自己只能接些简单的单子,靠准点的枪法,强一点的反应和更多的运气,勉强在一次次生死边缘中赚点微薄的赏金,却怎么也留不下钱。
有时候赏金还不够弹药和医疗的费用,但她无力改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她吃着百家饭长大,从小就混迹夜之城街头,没有接受过像样的教育,连学习驾驶都要偷别人的车练。
有时她甚至庆幸自己最起码还能打打架,开开枪,不至于和街头其他人一样,为了买一条讨好客人的裙子就去卖器官。但这就是夜之城,她不知道怎么成长,怎么能安定下来,过几天平稳日子。
只能和夜之城的其他边缘行者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奔向死亡边缘。如果能活着,就把所有剩下的钱拿去买武器,买义体,买植入物,买醉,醒来后再次面对死亡,直到从边缘滑下,掉进死亡或者疯狂的深渊。
她想接大单子,想赚钱走出这样的循环。她知道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和夜之城的其他人一样,和过去死在自己手下的人一样。
遇到比自己装了更多义体,更多植入物的对手,或者可能只是意外的流弹,就成为很具有夜之城特色的死亡记录--死亡大乐透上的一个数字。以死去生命的数量发行彩票,再没有比这更地狱的彩票了。
或许死在肮脏的小巷里,或许死在混战的街头,或许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也有可能在街上正走着,就卷入帮派斗争,被流弹打死。
也可能就和今天下午一样,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赛博精神病人,也就是赛博疯子随手杀死。
‘但我根本不够格。即使得到神父赏识,第一次给我派了大单子。却还是准备不周,差点砸了。’她心里默默想到。
她用空着的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仿生肌肉坚硬的触感让她安心了一些,皮下护甲有些不合身的感觉,老维说还需要再过两天才能完全贴合。
但这一切都是旁边那个“队友”垫钱给她买的,如果不是他,她还需要攒多久自己也不清楚。呵,更有可能没攒到就死了呢。
还好他出现了,这大单子可真不亏,她心里想着,开心地笑了。
第一次见面V就知道,安悠必定出自公司,还是高层。她连电视广告里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衣服,低调到需要刻意掩盖奢华的中山装,完美贴身,无疑是手工定制。拉到他衣领时,那种丝绸般的触感更是体现了这套衣服的不凡。
在看到他黑客技术时,她就更惊叹于那种简直如同魔法般的能力。在夜之城,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黑客能没有无线接口就能接入网络,还能瞬间植入那什么“入侵协议”。他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即使在公司黑客中,他也必定是最强的那一批。
安悠明明没有任何义体,却不断地化不可能为可能。在后面的战斗中,靠冷静到极致的指挥改变了战局。最后用那种“预告”式的魔法,带着她二对十,还轻松地做掉了一个浪人。
她跟不上浪人的速度,也没有手部的螳螂刀义体,腿部也没有强化肌腱,打不过跑不掉,她当时以为自己肯定会死在那里。安悠却带她一起活了下来。她自己只擦破了点皮,安悠却差点烧坏那么那么贵重的脑子。
战后搜刮的过程中,安悠也敏锐地发现了隐藏的保险柜,赚的钱比她的单子还多几倍。
今天下午安悠还操控着她一个驾驶新手,从植入了全套军用义体的赛博疯子面前轻松逃跑。
他比自己厉害那么多,还愿意承担那么多,在他身边可真安心。
真棒啊,像安悠这样的人,应该端坐在荒坂塔那样的高塔上俯视众生,或者躺在信息中心地上的顶尖黑客仓里,黑入另一个巨型公司的系统,或者背着手站在摆满了战术板的指挥总部里,平静地指挥着特种作战分队,却唯独不该和她一起在街头嘈杂的老式酒吧买醉。
像她这种只会踹门,开枪,莽上去的街头小子,连公司人都看不起,连被当做炮灰的资格也没有。
V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见到的魔术师,哗的一下就变出卡牌,从帽子里拽出兔子放出白鸽,又随手抛出玫瑰花。安悠和那些人一样神奇。不过那些魔术师总是迅速消失去下一个地点演出,如夏日的泡泡般绚烂又短暂。
她第一次如此感谢命运,能把安悠送到她身边。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有车开,有钱赚,有命花,在夜之城,这就是最好的生活。他也那么平和,和她一起开心地享受街头小吃,一起去提车兜风,一起坐在这酒吧里喝酒。和那群鼻孔朝天公司狗们一点也不一样。
即使安悠明显是因为公司高层斗争才到这里,注定麻烦重重,脆弱的身躯还时不时过载,但她真的无法奢求更多。
她知道夜之城从不讲明天,不过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期待,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此盼望明天的到来。明天,安悠能不能带着她成为夜之城里的传奇?
V想起了今天带他去吃小笼包时,她抓住了安悠,安悠的身体真的好轻,和泡泡一样毫无重量。
不,还是不要成为传奇。她摇了摇头,看着稳稳正正站在吧台前的安悠,让他的身影充满自己的瞳孔,把这个想法赶出自己的脑海。她只求安悠不要化为泡沫,消逝在她眼前。哪怕一天,再多一天就好。
想到这里,V有些心酸,她明白两者身份的差距,也明白安悠所面对的风险。在夜之城,巨型公司的特殊行动小组随时可能踹门而入,就在她眼前,把她的泡泡生生戳破。
他们也会和今天一样,随时会遇到抢劫,遇到赛博精神病,遇到无数的风险,直到安悠在某次计算中烧坏自己的脑子,或者她撑不住义体改造,赛博精神病发作化为赛博疯子。而如果他们有幸奇迹般地活下去,迟早有一天安悠会离开她,回到属于他的高塔,在云端俯视她。
命运可真残酷,她在夜之城黑暗的沼泽里挣扎的时候,对未来没有希望,也不用担心这么多。而有了希望后却瞻前顾后,担心得之不易的的希望消逝。
他真的好耀眼啊,就像泡泡一样,可惜又和泡泡一样抓不住。痛苦的低语在她心中响起。
只见佩皮一脸讪笑地走向安悠,手里拿着一瓶啤酒:“解决了吗?”
“不好说,看你下班出门能不能看到柯克的尸体了。”安悠注意力从新闻上转回,看着佩皮讨好的笑容。
他掏出三千两百三十五,硬币压在纸币上,整齐地码在佩皮前面的吧台上,如同职业经理人精心打理的合同:“每样酒给V来一瓶,我要一瓶冰镇柚子凉茶,再陪她喝一会。这里是酒钱。”
笑容十分生硬的佩皮拿起桌子上整齐的钱币点了一下,“V的一打骷髅头十二,你的两罐甜茶三块,带上全套酒三千二百二十,一共是。。。”
这酒保计算能力真不行,加减都算不明白。
“刚好够的,快拿酒吧。今天过的不太顺,我想让V开心点。”安悠催促道。
有些迷茫的V听到了安悠与佩皮的对话。‘他还真为我点了全套酒?’V觉得心中暖意十足,‘他还在想让我开心?’
安悠扭头向V举起手里的空了的甜茶罐子,向V祝酒:“希望你喝的开心。”
然而她似乎更加消沉了,她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让安悠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似乎在笑,却有大颗晶莹的泪珠洒落在吧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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