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重生回到三十四凹的李二狗,坐在椿树底下地抽着旱烟。
他很熟练地用大拇指和中指夹起几根烟丝,塞进包着铁皮的竹杆烟嘴里,眯起眼睛,“吧唧吧唧”地抽着。
他抽几下,就拿起旱烟杆在身边的石头上磕磕,铁皮的烟嘴就会发出一种“叮叮叮”的响声。
听着这无比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时,李二狗好陶醉啊,进城后,他再也没碰过这玩意,卷烟再高级,他就是抽不出旱烟的这股呛冲味。
一如城里的小媳妇再水嫩香气,他就是闻不到如武春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青草味。
一想到武春花,李二狗的心,如同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攒住一般,悸动得让他喘不过气来,正准备放下旱烟杆,去后山坡上眺望武春花的村子时,从自家那三间土坯屋子里传出弟弟趾高气扬的使唤声。
“二狗子,二狗子,晚上村子里放电影,你快搬两把椅子去帮我占两个好位子,我约了隔壁村的武春花来村里看电影,今夜我要拿下她。”李二狗的弟弟李三狗一边用水抹着头发,一边扯着嗓子叫唤着。
李二狗虽然已经重生一周了,可被弟弟这么直呼着小名叫唤时,他还是那般不适应。他在城里承包了一个建筑队,人家都喊他李老板,他的学名叫李良超,弟弟的学名叫李良营,大哥是个哑巴苕,只有大狗子的小名,直到和小脚母亲葬身于火海,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对于母亲和大哥之死,李二狗内疚了很久,很久。
分田到户后,李二狗把喂牛的稻草堆到了家里养猪的那间屋里,哑巴苕大哥偷学着抽烟,火柴根掉到了稻草堆里,又是晚上,三间房全烧没了,母亲喊醒了武春花和孙子后,又跑火堆里找大狗子,却再也没能从大火里走出来。
以至于承包建筑队赚了钱的李二狗,每每想这些,那些无以言表的痛,还有“子欲孝而亲不在”的巨大失落感,总让他万分感慨,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要让母亲和大哥好好活着,一定不再让弟弟进监狱,更不会再让武春花守活寡。
李二狗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在河潭里炸鱼,把自已给炸死了,支撑这个家靠小脚母亲和李二狗,李二狗也有些结巴,特别是见了姑娘,更是结巴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哪怕他长得一表人材,比弟弟更加帅气有范,可结巴加上家里穷,所以直到三十多,进城赚了钱后才讨了一个城市媳妇。
只是李二狗和城市小媳妇在一起时,除了管他要钱时,她会主动找他说话外,更多的时候都是沉默无语。毕竟他大她十多岁,不仅仅是城市与乡村的代沟,还有年龄的代沟,包括小媳妇上过三类大学,一个大学生找了他这个农民大老粗,瞧不起他,也太正常不过了。
平时,小媳妇开口买这、买那,只要不是太过分,李二狗基本上都满足小媳妇提出来的要求,也很少在花钱方面为难小媳妇,婚姻倒也过得不咸不淡。
直到有一天,李二狗在餐桌上吧叽、吧叽吃着小黄瓜,一抬眼,看到了城市小媳妇一脸嫌弃时,他终于明白,她和他如同鸡鸭同笼,就算关一辈子,他和她也关不熟。
李二狗把房子留给了小媳妇,开车回三十四凹时,出了车祸,再醒来时,他竟然神奇般重生到了1978年,自已22岁的时候,最最主要的是那个爱了自已一辈子,自已也爱了一辈子的姑娘武春花,这个时候还不是自已的弟媳妇。
重生的这一周,李二狗想得最多的是武春花,在他还没决定去不去找武春花时,三狗子居然对着他说出了这番话,重新来活的李二狗,是绝对不会再让武春花嫁给弟弟的!
上辈子,李家只有三狗子能说会道,还念过书,根本不愿意下地干活,整天游手好闲,靠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在村子里放电影的这天,他拿下了武春花,让一个大姑娘家怀上了李家的种,不得不私奔到了他家,做了李家唯一的媳妇,乐得母亲逢人就夸她儿子娶上了媳妇,李家后继有人了。
村子里其他的单身汉们,也把三狗子当英雄模范一般顶礼膜拜着,只要聚在一起,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要三狗子讲如何一分钱没花把武春花骗到了手。
每每这个时候,三狗子就会无比自豪和兴奋地讲述着他如何哄着武春花进了菜沟里,如何三下五除二拿下了这个姑娘,三狗子逢人就讲,遇人就说,就没拿武春花当人看,让她在村子里根本抬不起头来做人。
不仅这样,三狗子还抢了李二狗看茶厂的活,在茶厂里和小嫂子们传出各种艳闻不说,后来还冒充领导的侄子,先是以推销茶叶为名行骗,被判了十多年。
出狱后,恶性不改,又继续冒充领导侄子倒卖政策性学习书籍,又判了十多年,在监狱里还打架,继续加重了处罚,直到二狗子重生,三狗子还关在监狱里没出来,两个孩子全靠李二狗和武春花拉扯成人的。
此时,用水抹着头发的三狗子照着家里唯一的破镜子,见李二狗没理他,以为是喊二狗子,又让这个二哥不高兴,于是,提高了声音又喊道:“二哥,二哥,快搬两把椅子去占个好位子,搬家里最好的那两把椅子啊。”
李二狗再次听到弟弟的叫唤声时,这才转过弯来,重生了,他终于还是要面对那位散发着青草般味道的姑娘了。
“好。”李二狗闷声应了弟弟一个字,就搬起了家中唯一没缺腿的两把好椅子,朝着后山口挂着电影幕布的地方走去。
李二狗走得极慢,今晚是他最后的机会,错过了今晚,他又要错过心爱的姑娘。
李二狗左右两臂挎着两把有靠背的椅子,想着武春花时,人也不知不觉走到了放电影的地方。
大哥正跟着一群小孩子在电影场边嘻闹,见二狗子搬着椅子来了,一边傻呵呵地笑得流口水,一边歪歪斜斜地朝着李二狗奔过来,接李二狗左右两臂上挂着的椅子。
村子里放电影,无论老少就如同过集般热闹,都是早早拿着椅子占位子,邻村的大姑娘小伙子们也会如同赶集似的汇集到电影场,想讨好姑娘的小伙子,更是早早就来抢占位子,再去村头接姑娘来看电影。
李二狗以前可没给姑娘占过位子,他在弟弟眼里就是一位见了姑娘,碾子也碾不出一个屁来的可怜虫,可三狗子哪里知道,现在的二狗子,不仅不再结巴,还是见啥姑娘就说啥话的人,而且重生归来的李二狗,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去数山山凹凹的他!
李二狗占好位置后,让大哥守着,自已却没有回家,而是直奔隔壁的武家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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