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以手抚额,略有些尴尬。他在李斯面前将蒙犽夸得如同天才一般,可转瞬之间,蒙犽这孺子竟又惹怒了淳于越,着实让他有些难堪。
“呵呵呵呵……”李斯轻笑道:“微臣早听闻蒙犽不学无术,曾打跑了两位老师,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嬴政看了看箱子里剩下的两卷奏折,疲惫的趴在案上:“四川郡下相县这该死的匪盗,竟劫杀了孤派去的县令,罪不可赦,若日后被孤抓到,定要处以极刑!”
“微臣已将此人籍贯调查清楚。”李斯抱拳作揖沉声道:“贼酋名为项梁,乃是已故楚国上将军项燕之子,在山中召集了数百贼寇,经常袭杀我大秦官吏。四川郡守已派兵前去,料想一日之内便可荡平这些贼人。”
“项梁……又是项梁!”嬴政手掌紧握成拳,重重砸在案上,震得杯中液体泛起圈圈涟漪:“吴县县令也是死于此人之手,区区贼酋竟敢与孤作对,找死!”
“大王息怒。”李斯宽慰道:“有大王坐镇天下,即便孙武重生、吴起再世,也绝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话并非恭维,而是事实。
纵观秦汉历史,陈胜吴广、项羽刘邦、张耳魏豹等诸多枭雄,都是在始皇帝死后才敢跳出来反对中央。
只要始皇帝还在世,这些人是绝不敢生出异心的。
烦躁的一挥袖袍,嬴政起身打了个哈欠,负着手向殿外走去,头也不回道:“走,随孤去一趟尚书房。”
“诺。”
“蒙犽此子虽有才华,却过于顽劣,首日到尚书房读书,竟能将淳于越气成这样。稍后见了他,定要责罚一番,搓搓他的锐气。”黑色长靴才在青石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冷峻逼人。嬴政微仰着脸,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又听得耳畔传来阵阵鸟鸣,批阅奏折所带来的疲惫感顿时减轻了许多。他迟疑片刻,捏着一片树叶询问道:“李斯,你认为孤当如何惩处蒙犽?”
“让他头顶香炉在殿外跪上三日。”李斯紧紧跟随在嬴政身后,恭声道:“蒙犽纨绔二世祖之名,咸阳城内可谓无人不知。严师方可出高徒,对这等嚣张跋扈之人,当严厉敲打方可成才。”
“只让他跪三日吗?未免太轻了些。”嬴政手指轻轻抚过树叶的纹路,将目光望向走廊两侧的假山:“胡亥不肯努力读书,每每被淳于越批评,孤便让他跪上三日。可半年时光飞逝而去,胡亥仍旧不肯读书,可见只让其跪三日是远远不足的。”
“既然三日不足,那么十日如何?”李斯迟疑道:“蒙犽毕竟是蒙恬将军独子,集万千宠溺于一身。若是责罚过于苛刻,微臣担心会使蒙恬将军心生不悦。”
“哼,蒙犽天资聪颖,为何成了纨绔二世祖啊?”嬴政冷笑道:“定是其父母过于宠溺,这才导致他有恃无恐。既然蒙恬将军不忍责罚,倒不如交给孤来稍作惩戒。”
见嬴政如此关心蒙犽,李斯心中颇为羡慕,恭维道:“大王这般体恤臣子,我等敢不以死相报?”
“孤这么做,也并非全是为了蒙犽。”嬴政随手丢弃树叶,静静看着那叶片翻转着飘落:“扶苏乃孤长子,百年之后要继位为君,他虽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却过于柔弱不擅用霹雳手段,需要腹有韬略者辅佐,方可镇的住六国余孽。蒙氏在大秦为将已历三代,蒙犽又有旷世之才,可为扶苏肱骨大臣。”
李斯眸中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不安,藏在袖袍下的手掌悄然握紧。他一贯宣扬法家思想,以律法来号令国家,而嬴扶苏却主张儒学,对法家极为抵触。
政见不和。
倘若赢扶苏做了秦王,绝不会重用他李斯这个法家文臣。
“孤欲让蒙犽在殿外跪上三十日,头顶香炉。炉灰洒落,则加跪半个时辰。”嬴政不知李斯在想什么,随意把玩着腰间玉佩:“不出两日,蒙犽必会求饶,孤与淳于越自然不会宽恕。如此行事,不仅能敲打一下蒙犽这纨绔二世祖,使他收敛恭顺些,还可让他对扶苏心怀感激。”
李斯略作沉吟,立刻就明白了嬴政的用意:“大王是想等到公子扶苏来求情,才肯宽恕蒙犽吧?”
嬴政不置可否,摘下腰间玉佩在阳光下细细观摩,自言自语道:“这玉佩产自昆仑山下,质感柔顺堪称上佳之品,可惜工匠手艺不精,无法尽展其美。”
李斯笑道:“大王所言极是,玉石再怎么绝美,也需良匠打磨方可成才。”
“蒙犽便是绝美之玉,蒙恬乃良将,却非良匠。”嬴政回之一笑,随手将玉佩丢给李斯,缓步踏上去往尚书房的台阶:“稍后进了尚书房,你先取了淳于越的教鞭,待孤训斥之后,你立即鞭笞蒙犽三十,务必要将他掌心打出血来。”
李斯信誓旦旦道:“大王尽管放心,微臣定将蒙犽打得半月之内握不住笔。”
“半月之内握不住笔?”嬴政摇头道:“未免太轻了些,孤意让此子月余之内抬不起手臂。如此严厉之惩戒,看他还敢不敢目无尊长,还敢不敢嚣张跋扈。”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把一个纨绔二世祖放到扶苏身边,嬴政显然有些担心,只有将这二世祖教化得温驯懂礼,方才可以无后顾之忧。
原本还在思忖该以什么理由责罚蒙犽,却没想到这家伙刚来尚书房,便惹得淳于越大怒要将之逐出,嬴政此时出面训斥呵责,名正言顺。
“诺。”李斯抱拳应命。
“参见大王。”刚刚踏入尚书房,侍立两侧的太监便躬身行礼。
嬴政根本不予理会,目不斜视走向学堂,宽大黑袍随风而舞。
蒙犽,准备受死吧!
只听砰的一声炸响,李斯凶神恶煞的推开门,刚欲上前取来教鞭,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唉呀,蒙犽公子天纵奇才,老夫敬佩万分。”淳于越往壶内添了些蜂蜜,亲自给蒙犽斟了一杯蜜茶,老脸之上带着谄媚:“蒙犽公子如此年轻,竟能做出这等惊才绝艳的赋词,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能否传授一些给老夫啊?”
嬴政前进的步伐微微一滞,右脚悬在半空。
能否传授一些给老夫?
嬴政处理奏折时,每有疏忽之处,淳于越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指责。以他那倨傲的性格,居然能说出这等话来?
这蒙犽竟反客为主,成了淳于越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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