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大概很久以前吧,一但看到我,乡亲们便停止谈笑,陷入沉默,而后或直白或隐晦地将目光汇聚在我身上。
目光中有些许好奇,但更多的是厌恶和猜忌,以及藏得更深的恐惧。
我明白他们的担忧,毕竟我是带来厄运的魔女,所有人都害怕从我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而后便在短暂的时光后遭遇种种不幸,轻则破财失利,重则性命危亡。
小时候的我不理解,只把那双被诅咒的眼睛所看见的东西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听到我话的人从最开始的不信到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那是我最爱的游戏。
直到爹娘如我所见亡于匪徒刀下,兄长也很快横死,旬月之间言家迅速败落,我眨眼从高贵的大小姐沦为可厌的扫把星,我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己的语言有着怎样的魔力。
我开始乞求上天,乞求神明消除我双眼的诅咒,令我的人生回归平凡,可是收不到任何回应。
春霖境界的人将他们所有的不幸全都归咎于我的诅咒。
或许他们是对的,只能看见他人悲惨未来的我确实是不祥的魔女也说不定,我害死了我的爹娘兄长,还有许多可怜人,并且只要我活着,还将有更多人因我丧命。
可是…可是啊……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自私地,贪婪地,无比真心地想要活下去,不管有多少人将会因我的愿望而死。
这样的我,的确是名副其实的邪恶魔女吧。
·
因为没有人爱我,我按照春霖境界自古以来的习俗被送上了火刑架。
我看到围观的人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欢喜,为他们终于能够摆脱我带来的厄运。
我垂着头,任由他们将柴火铺满四周,又倒上冰凉滑腻的火油,心里只想着我终于也能从这被诅咒的人生中解脱了吧。
然后,我听见那个男人,名为佛剑分说的僧者说:“如果没有人爱她,那么我愿意爱她。”
他,愿意爱我?
我的心被一种无比酸涩又伴着浓郁甜蜜的滋味充满,也是在那个瞬间,我第一次明白了“心跳加速,不由自主”的意思。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道理,我喜欢上了佛剑。
我喜欢他总是绷紧的唇线,在看到我时又柔软下来;我喜欢他说话的声音,沉稳如静谧的山岭;我甚至喜欢那柄一直背在他身后的圣剑,无数次幻想着当他拔剑战斗时该是怎样的英姿。
喜欢,真的好喜欢。
但是我没有告白,也不可能告白。
因为我在整颗心都沦陷在这个男人身上的同时,也无比清楚地明白,我们两个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佛剑分说身为佛门圣行者,是位名副其实的有道高僧,无情念,不结婚的那种。
他说爱我只是为了救我所施的权宜之计,他爱我如爱天下苍生一般,也注定要为了天下离开我。
我甚至找不到一个情敌,或者说,我的敌人正是他心中的抱负、坚守和准则。
这一次我连向神明乞求都没做,毕竟这种妄念若是让神明知道了,也只会嘲笑我的贪心不足吧。
我从委屈,难过,甚至到嫉妒和怨恨……然后,终于放弃了。
除了放弃我别无他法。
·
后来,鬼梁飞宇闯入了我的世界。
当年言家未曾败落时,在春霖境界与鬼梁兵府势均力敌,那时我是与他门当户对的大小姐,也算是总角之交。
家世败落孑然一身的我对他抛来的橄榄枝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于是我嫁给了他,在大婚当日,将心中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彻底抹去。
鬼梁飞宇乐观开朗,温柔体贴,用无微不至的呵护洗去我心中长年的自卑与不安,因此尽管没有那么爱他,我依旧从他那里获得了饱满的幸福感。
直到飞宇领着残余的门客归来,说公公鬼梁天下身陨万圣岩,我再一次落入旧日的梦魔。神呐,难道我不配拥有一点亲情,注定要害死所有亲近之人吗?
飞宇看出了我的心事,他将我紧紧抱入怀里,一遍又一遍跟我说:“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很闷,我知道他也很难过,但他却依旧竭力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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