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政和二年,壬辰十一月中旬,山东省清河县宋府。
连日朔风寒厉,地上黄草枯枝,早早被深秋白霜附了上来。宋府东侧,油纸将窗户包的严严实实,不透风寒,屋内火墙供热,室暖如春。
里处拔步床上,东北方晴光透过窗几,柔和洒在床上绫罗。
男人从被子中钻出半个脑袋,左右拱了几下,挑选合适位置后,舒展皱起长眉。
兰儿推门迈步,怀中捧着铜盆,鼻翼煽动,房中萦绕着还未散的胭脂味,女子香,两道柳眉渐渐拧起。抬头见床上仍是鼓鼓囊囊,状如蚕蛹,便将盆放在一处,走过去推搡床上的一团。
宋清和在床上辗转,嘴中闷闷着:“好兰儿,你便让我再睡会吧。”
兰儿听了这话,吃吃笑了起来道:“少爷,纵是兰儿想让你再睡会,可老爷不让啊。”
宋清和一听,连忙鲤鱼打挺跪坐床上,晃了晃脑袋,努力睁眼不解问道:“我爹,他怎么了?少爷我昨晚专门拦了个好心人骑马赶回家中,不流连外面花柳,如今不过是赖一会觉,我爹他又怎会不干。”
说着,又重新一缩,回到一铺柔软。
转头又看向兰儿道:“少爷我现在脑袋疼的慌,我爹素来疼我,你同他说说不就得了。”
兰儿将胳膊搭在床栏处,手绕头发,声音脆脆的半是恼怒吃味:“怕是少爷吃花酒吃多了,夜里宿醉,白日头疼。”
宋清和揉着脑袋,他不觉是自己因为宿醉头疼,反倒是因为别的原因。
近几日,他总感觉自己晚上做了很长的梦,醒来时记忆却像被人用黑板擦擦去了痕迹,毫不记得,余下一些白尘,徒增烦扰。
索性轻呼一口气,不理睬兰儿的话。
兰儿见宋清和不出声,声音渐柔劝道:“少爷还是快些起吧,我经过正堂时见老爷会见客人,还吩咐人专门要找你呢?”
宋清和听了这话,跳下床匆忙穿衣,洗了把脸,嘟囔着:“怎么能叫找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少爷我多么温良啊。”
他接过兰儿递给的毛巾,胡乱擦了几把,顺手捞了个铜镜照着自己,哀声叹气:“清早扰眠比谋财害命还可恶,纵使少爷我这么帅也扛不住呐。”
“咚咚咚”
一道粗粝嗓音从门外传来“少爷,老爷现在找你去正堂。”
宋清和走在前方,怀揣暖炉哆嗦着,舒气时空气中冷凝起乳白色的雾,向四周环视,屋外彤云密布。
他心中暗想:再过几天这清河怕是要下第一场大雪了,之后就要更冷了。在东北他有暖气地热大棉袄,无聊时手指滑动手机,在这却只能抱着手炉看斗鸡。
宋家在清河县是有名的豪户,原主娘在生下他后就死了,宋老爹又是个商人,常年奔波在外。后来又娶了个妾抚养他,家中还有仆婢百人也皆为他服务。
可以说这个家对原主百般爱惜,原主也不负大家期盼,长成纨绔子弟,整个地为所欲为,显然穿过来的同名同姓的宋清和,有选择地继承原主衣钵,终日浪荡闲游,眠花宿柳。
但是,那便宜爹为什么在大清早找我呢?
宋清和想到这儿,停下脚步转回头看向带路那人,问道:“我爹叫你找我,说是有什么事么?”
那人愣了一下,摇摇头,而后走近些拉瓜:“老爷没提,倒是孟娘子的哥哥来找老爷说是要谈一桩生意。”
宋清和皱眉,心中暗想:这老头子是什么意思,他不堪读书人尽皆知,如今谈生意让他旁听,这可有点不对头啊。
不过,孟娘子的哥哥他到知道,诸多人戏称其为‘三角眼’呢。
前方左拐,便是正堂。
宋清和抬步转身便要向左走,那人却忙向前赶了几步到宋清和前,抬手示意从另一处走通向正堂。
宋清和狐疑地看了眼那人,步伐放慢,进了偏门。
转进屋内屏风后边,他坐到椅子上,心中暗想:真是贴心,还有个垫,不过,前边怎么有声呢。
屏风前方,宋老爷端坐主位,而孟娘子的哥哥,就是那三角眼,坐在斜下方手臂撑着桌子,滔滔不绝。
“姐夫,咱自家人就敞开来说,我今天呐,是给你送银子来的。”三角眼昂着头,哈哈大笑着说明来意。
宋老爷看着前方,见找宋清和的小厮此刻回来对他颔首,看了眼后,捋着胡须对三角眼笑道:“小舅子,此话怎讲呢?”
三角眼将身子往前靠了靠道:“姐夫,我这次来是来给你介绍一桩生意的。”
“我认识个南方的米商,他想要赶紧卖了米回家和老婆儿子过年,便找到我还压低了米价,一石才三贯!这种好事我立马想到了姐夫你,毕竟肥水不留外人田呐。”
“而且,在这清河县,姐夫你这财力算是数一数二的呀。”说到这,三角眼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宋老爷,语气中带上几分恭维。
宋老爷只是笑笑,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在三角眼的视线下茶杯慢慢移回桌上,回道:“是么,那不知是什么粮食,米,白米还是小麦,又有多少包呢?”
三角眼看机会来了,伸出五根手指头,语气中带着兴奋贪婪:“姐夫,才五百石麦粟。现在天气寒冷,我估摸咱东南处的运河今年十二月中旬就能结冰了,也不会再有米商来了。”
他吞咽下口水:“将近过年,大家都要开始往家中囤起米粮,你将他买了,到时候卖出去,中间可以赚不少钱呢!”
宋清和此刻坐在屏风后面,听了这一席对话,眉头拧起。
这三角眼说的话看似没有问题,实则却有多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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