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章衡,严省身送他抵达横山寨,他便将严省身打发回勿恶峒了,至于回邕州乃至于回广州的路上却是让原本坐镇横山寨的杨文广来执行即可。
章衡没有回了广州回广州,而是留在邕州,接下来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或者说,他要在这里与朝中君臣做上一场。
当然不是谋反,不过比起谋反来说,此事却是要难得多,因为他要将此次农智高犯两广的事情的定性给翻个个!
此事说来就比较有意思了。
在中国的语言体系里面,定性是非常重要的,而更加有意思的是,一个不同描述,最终将影响其中的定性。
就比如说农智高这个事情的定性来说,若是章衡对于安南没有想法,对农智高没有别的想法,那么对于农智高有两种描述。
一种是:交趾贼人农智高犯边,屠戮两广官员百姓数千,朝廷派军败之;
一种是:广源州盗贼农智高骑兵造反,屠戮两广百姓数千,朝廷派军败之。
这两种定性都是将农智高打为大宋的敌人,没有什么好说的,接下来有机会将其屠戮即可。
然而现在章衡想要借助农智高的力量解决安南对两广的威胁,那么便不能将农智高定性为敌人。
一旦将农智高定义为敌人,那么章衡想要资助农智高便是违法犯忌,更是背叛国家,若是被人爆出,章衡将会很被动,甚至被迫下台。
所以,这两种方式都是不可以的。
所以章衡要将整个事情的定性给生生扭转过来,不然他承诺农智高的那些事情就没有办法推动了。
所以,章衡要给农智高的定性是——为保护广源州不受安南侵犯,因此不惜以攻打两广提醒朝廷注意安南对大宋国土的狼子野心的义士!
可想而知,这种定性对于大宋君臣是何等冲击,大约会颠覆他们的固有的思维,而且,这在朝堂里面会因此多么大的风波,章衡实际上已经预料到了。
这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震荡!
之前农智高在两广燃起的战火有多么震撼大宋朝廷上下,那么这个定性便会引起多么大的风波,甚至要犹有胜之。
这个事情是可以理解的。
农智高在两广燃起战火,差点将两广打成一片浆湖,朝廷连着派出几波军队,将近二十万军队因此南下,最后是章衡带着狄青打败了农智高,事情到了这里,章衡拿回去请功,便是大功一件,足以让他登上参知政事乃至于枢密使之位。
然而现在章衡却是要将农智高定性为义士,这让整个朝廷都无法理解——朝廷派出二十多万军队,两广因此而死的军民都有一万多,损失更是不知凡几,现在你来告诉我,农智高这个反贼不是反贼,而是义士?
您这是逗我吧?
“您这是逗末将吧?”
狄青听完章衡的打算后有些瞠目结舌,他努力筹措着言辞:“是不是末将哪些话没有听全,所以有些误会……”
章衡摇摇头道:“狄帅,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你也没有听错。”
狄青吃惊道:“末将说句得罪您的话,您这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吧?
这种事情不是能不能成功的事情,而是直接给政敌递上一把刀子啊!
您这叫什么来的……末将想一想……”
狄青冥思苦想。
章衡提醒道:“政治觉悟不行。”
狄青恍然大悟道:“对对,这就是政治觉悟不行啊,敌我没有分清楚,农智高就是反贼,怎么定性都是反贼,您要帮他翻桉,在朝廷君臣看来,您这是什么居心呢?或者说,您莫非是反贼农智高的党羽?”
章衡点头,狄青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若是前些年,您要这般做法,大约也可以。
毕竟前几年贾相公,曾相公以及吴相公都在朝中,有他们在,您怎么折腾都有人帮您说话。
但现在他们都在地方上,您也不在朝中,到时候朝中那些人三人成虎,直接给您定了罪,后果不堪设想啊!”
狄青看着章衡,眼里满是担忧。
章衡点点头:“此事交由我来解决吧,你们军队的功劳已经上报了,那个无论事情怎么定性,你们的功劳都不会减少的,而该被惩罚的人也自然会被惩罚,这些都不会有所改变,死去的人也会得到公正的待遇。”
狄青叹息道:“可是,这样值得么?”
章衡轻轻一笑:“狄帅,您不仅仅是个将才,在我看来,您也是个帅才,您看看安南,有没有可能在有朝一日,成为大宋的心腹大患呢?”
狄青皱起了眉头:“是有这样的可能,但在末将眼里看来,您的前程更加重要,一个安南而已,他们胆敢犯边,无非便是再来二十万军队,直接杀过富良江,将李朝国主绑了送汴京便是。
但您是大宋朝的未来,你若是因为此事被奸人所中伤,这就太不值得了,末将还想等着您带着我们这些武人与辽夏对决呢!”
章衡感激狄青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谢,不过此事我自有主张。”
狄青忧心忡忡离开,留下章衡自己若有所思。
章衡没有思考多久,便随即坚定了己见。
事已至此,唯有千万人亦往矣!
章衡踱步至机密房。
所谓机密房,乃是他给自己的幕僚群起的名字。
此时机密房有四个人,看到章衡进来,他们赶紧站了起来。
“章相,您来了?”
说话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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