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定标准是什么?”
应天府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个所以然。
不用说,这家伙必是以民告官如子告父为由,不问青红皂白的便想当然的潦草结了桉。
要是老朱在这儿的话,这家伙少不了得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也就是朱标脾气好,虽有怒气也就是气场上稍稍变了些,并不会随便发泄出来。
“知道百姓状告所为何事吗?”
片刻后,朱标又问了个新问题。
朱允熥所拿回的状子上清晰梳理的这个事情的脉络,不久之前才刚拿给应天府尹看过。
只是不知道的是,朱标询问的是在看了状子之后还是之前了。
这应天府尹许是为官的时间久了,熟悉其中的门道了。
总之,连考虑都没有,当即便脱口而出做了回答。
“那些百姓状告县中耆老士绅毁坏田地,往常类似的事情都是在民间自行解决,连县里都不会惊动。”
“所以....”
不会惊动县里不是不需要惊动,而是县里或需耆老士绅治疗乡民,或需早就与他们狼狈为奸。
无权无势的普通乡民,根本就状告无门告不上去。
这应天府尹以此为据了解敷衍百姓的的诉讼,一看就是那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碌碌无为的昏庸之辈。
这也别怪为何在他治下,能让翠云楼那些人闯进几家富户差点就把银子偷出去了。
听了应天府尹的解释,不用等朱标再说话,朱允熥便戳破了他后半段没说出来的话。
“所以,你便认定是刁民生事责仗了他们?”
被朱允熥指出来后,那应天府尹也知道他要这么应下,那他仕途也就完了。
还欲强词夺理,解释道:“臣这也是循例而为,臣自洪武十八年高中之后曾做过几任知县,经常和下面的百姓打交道。”
“他们很多人都有蹬鼻子上脸的毛病,类似的桉件倘若一旦受理,会严重不利将来的治理。”
这也确实是历朝历代的治理手段。
在民间也确有不少这样的人,一旦开了诉讼的口子,会让很多人芝麻大小的事情都弄到官府。
不仅增加官府的负担,也会在民间生起不安因素来。
但,既然已经立了法便就要使之发挥出该有的效用来,不能只单纯的放在那儿当成了摆设。
“这是你拒不受理的理由?”
朱允熥阴阳怪气笑着反问了句。
朱标却是大手一挥,直接道:“你洪武十八年就中了进士,数十年的时间只学会了万事不粘锅的为官之道。”
“当初所读圣贤书的本心却不复存在了,还是回去好好把这些东西找回来,学学何为担当何为责任吧。”
“下去!”
朱标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但具体的处置却没有明言。
那应天府尹垂头听训,估计本以为被训斥了一通,最后顶多罚些俸禄就了事了,哪知说到最后就变成了这。
这是要罢黜了吗?
虽说现在不比后期,皇帝用谁罢谁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即便是当初执政严苛的老朱,也不会把一正三品大员说罢就罢了,
主要还是感觉和朱标温和的性格不符。
朱标说完这些后,朱允熥都还没反应过来,更别说是那应天府尹了。
但旁边伺候着的的杨永宝却不会给他留出太多机会了,随之上前走至那应天府尹跟前,道:“走吧,府尹大人。”
朱标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架势,那应天府尹试着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带着无奈退了出去。
现在不过只是革职罢黜,要是再往下追究是否能活着出去都不一定了。
朱允熥早就知道朱标也就是表面上温和敦厚,实则手腕强硬起来和老朱相比过犹而不及。
就比如在这个事情上,完全可以在解决了这个事情后再对应天府尹做出惩治。
但这应天府尹牧守一方,在处理的时候难免有用得着他处理的地方。
如此一来,便就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朱标现在就做出惩戒,明显是不愿再给他翻身的机会了。
最关键的,这应天府尹是由朱标亲自罢黜的,将来即便启用也并非一件易事了。
在那府尹被带走后,朱标便问道:“应天府主官空置,你可以举荐。”
这么多年,朱允熥通过各种土途径,举荐上去出身职大的私人已占文官快一半之多了。
应天府尹可是堂堂正三品,职大学生一步步升迁上去能够坐这个位置的,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且还都担任着重要职务。
朱允熥也不舍得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去坐应天府尹的位置了。
这位置看似重要,却起不了多大影响。
朱允熥摇摇头,道:“应天府尹也并非真得过且过就行,职大出身的人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恐怕胜任不了。”
不管是不是职大出身的,那都属大明的官员。
既是大明的官员,朱标便对之有管辖权。
无论升迁还是任免,那都由朱标说了算。
朱标询问朱允熥是否有举荐的人选那也只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而已。
最终选拔哪种途径出身的,又会安置谁去接任,全都由朱标一人说了算。
只不过,朱标并没停顿多长时间,便很快吩咐道:“令吏部补进吧。”
既交于吏部铨叙,想必应该是采纳朱允熥的意见了。
毕竟,自诩科举正途出身的那些官员,对朝堂掺杂了职大出身的早就心存不满了,又怎会把职大出身的铨叙上去。
更何况,即便是论履历来看,职大出身的那些本就欠些火候。
之后,朱标也不再多说,很快道:“既有人敲了登闻鼓朝廷就需尽快给出态度来,要是耽搁的太久恐会让百姓人心惶惶的。”
“吏部按正常铨叙的流程也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到,你先下去看看实际情况。”
“银行的发展所影响的必不仅仅只是江宁一处,也需以此作为试点给出合适的解决方案来。”
其实,民间所谓的耆老士绅,也就是一些大地主而已。
现在人以为经商是末等行业,唯有购进田亩才是聚富凝财的绝佳手段。
别的先不论,和主流思想中的中庸之道也有很大的关系。
毕竟,田地买进来就是自己的,即便一年不够风调雨顺粮食歉收,等到下一年总会变好的。
而经商就不同了,前一天或许还有百万家财,等到后一天一个错误决定或许就能倾家荡产连饭都吃不上的。
所以说,地主占比并不小。
处理这些问题,会比当初扳倒孔家还难。
不过难归难,却总是要处理的。
朱允熥连为难的表情都没有,便道:“儿子马上就去调查。”
带着那三个敲登闻鼓之人从乾清宫出来,正要去属江宁县的村子里的时候,碰到了过来打探消息的魏良仁。
登闻鼓被敲响不是件小事情。
凡过来告御状之人,必是走投无路有天大的委屈了。
老朱自禅让之后,本是有降低自己存在感,尽量让朱标父子直接治理天下的。
但听闻登闻鼓被敲响后,总归还是有些担心。
于是,这才派了魏良仁来打探。
魏良仁本来是准备找个之前他手下的小太监,神不知鬼不觉问明情况也就行了。
哪知,才刚一进宫便见到了朱允熥。
魏良仁倒是想编个借口蒙混过关,但朱允熥根本不待魏良仁解释,便一拍脑门道:“登闻鼓被敲这么大的事恐早就传到皇爷爷那儿去了,是该先把这事儿和皇爷爷解释一下,让他老人家放心的。”
之后,根本不用魏良仁多说。
朱允熥便把那三个告状之人交给于实,然后他自己主动去了老朱的行宫。
既然朱允熥都主动去解释了,那魏良仁还需再打听啥。
若是问的太多了,反倒显得不信任在朱允熥了。
见到朱允熥和魏良仁一块过来,老朱不善的眼神瞥向魏良仁。
那意思很明显,责怪魏良仁找了朱允熥。
魏良仁跟在老朱身边那么久,又哪能不了解老朱的心思。
老朱在别人面前那是威名赫赫的洪武皇帝,但在朱标和朱允熥面前,不过只是普通人家中的一个父亲一个爷爷而已。
瞧着这,魏良仁当即主动解释,道:“奴婢才刚进宫便碰到了殿下,殿下也准备来皇爷这儿了,奴婢便和殿下一块过来了。”
魏良仁隐去了朱允熥本忘了过来的话,也算是为老朱和朱允熥夯实了祖孙情义。
听到这,老朱神色微微松动。
只不过,指望老朱当面对朱允熥露出对朱标那种柔和是不可能了、
就老朱那秉性朱允熥早就习以为常了,只要老朱别动不动和他动手,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朱允熥在老朱跟前坐下,先询问了一下老朱的身体状况。
随后,这才说了敲登闻鼓的情况。
像应天府尹那种官员,老朱这辈子见的太多了。
说白了,普天之下大部分都是如应天府尹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剩下便就是大贪特贪为自己谋私利的。
纵观大明两百余年国祚,不也只出了一个海瑞吗?
不过说句实话,海瑞即便早生几百年生在老朱的治下,在人人都是俗人的环境中,他那种宁折不弯的脾性也很难混得开。
唯一的好处是,更让老朱有些慰藉,让老朱知道,这世界上还是有他理想中的那种官员存在的。
朱允熥说的缓慢,尽量避免老朱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在朱允熥缓慢的语调中说明事情的原委后,见老朱并没有动怒的架势。
朱允熥这才又道:“父亲罢黜了应天府尹,又让孙儿先去调查此桉的实情,孙儿一会儿就先去江宁县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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