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有军卒引着皇甫嵩来到帐中。
如今皇甫嵩的年纪已然不小,须发白了大半,双目之间看似浑浊,可侧头看人之时,眉眼之间偶尔露出的凌厉依旧。
刘备笑道:“皇甫将军,当年一见,别来无恙。”
皇甫嵩在他对面落座,到底是经年老将,哪怕如今孤身在他营中,依旧是半点也不慌乱,只是由衷叹息一声,“每次见到刘青州,总是忍不住要感慨一声,谁能想到想到昔日的幽州少年,竟能成了如今的大人物。”
刘备望着皇甫嵩,低笑了一声,“还要多谢皇甫将军,不然备也不会有今日。”
皇甫嵩眼神骤然凌厉起来,“刘青州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皇甫将军如此聪明之人,难道真的猜不到不成?”他微微朝前倾了倾了身子,“若无当年皇甫将军手握重兵,畏首畏尾,又如何有今日之刘玄德?”
皇甫嵩精擅用兵,当年曾有数次机会取下董卓性命,可惜都被他一一错过。
须知正史之中,其后董卓得势,讨要他叔父皇甫规之妻,妇人节烈,抵死不从,最终为董卓杖毙。
皇甫义真,天下皆言其善战,却连自家之人都护不住。如此人物,如何称的上是豪杰。
皇甫嵩自然不知此事,只当刘备是对他当年不肯西击董卓之事心怀怨恨。
他叹了口气,“当年之事,确是我错了。如今我只想为汉室再做些事情,也没机会了不成?”
话已至此,他如何还不知刘备言语间的深意。
既然撕破了面皮,那刘备自然不会再让他在这西都手握重兵。
刘备笑道:“世上之人,常拿皇甫公与我师卢公相较,只是在我看来,皇甫公不如我师远矣。若今日皇甫公带兵而来,与我临阵斗死,我还高看皇甫公一眼。”
皇甫嵩自言其错,不过是与当年一般,又一次在大势之下低头罢了。
皇甫嵩摇头苦笑,默然无语。
刘备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皇甫将军精擅用兵,但论兵略,天下之间,少有将军敌手。可匹夫受辱,犹然拔剑而起。将军为一军之胆,岂可无横斗之心?皇甫公如此,我又如何敢将这西都交在皇甫公手中。”
皇甫嵩叹了口气,“我交出兵权就是了。”
刘备点了点头,“皇甫家凉州名门,若是弃而不用,着实有些可惜。我观皇甫公之侄皇甫骊,忠义刚敏,也是世上少有的良才。我自会向朝廷举荐,代皇甫公镇守西都。”
皇甫嵩苦笑一声,看来这刘备还是想要用他,只不过换了个法子罢了。
日后换了皇甫骊坐镇此地,他皇甫嵩又岂能置之不理。
无外乎将兵权易手而已。
皇甫嵩告辞离去。
张飞随后走入帐中,苦笑道:“兄长方才说自有分寸,这便是分寸?何必刻意如此言语。”
皇甫嵩单骑而来,已经极有诚意。前来之前,想必也做好了交出兵权的打算。正是好好安抚,收拢人心的好机会。
刘备笑了笑,抽出腰间长剑,以一旁的布帛缓缓擦拭,“我原本也是想要与皇甫将军好声言语的。”
“只是益德啊,汉家天下为何沦落至此?皇权,宦官,世家,俱各有错。”
剑锋光亮,透着凛冽寒意。
“人有求活之心,不错,你我也是如此。”
“可大势倾危,征伐不休。路铺白骨,乡间多饿殍,百姓易子而食,总该有人站出来为这个世道做些什么。汉家天下如此,如皇甫嵩这般人有心有力之人,只知苟且求存,那要何人上前一步,来挽天倾?难道要那些只是活着便已用尽全力之人不成?”
张飞默然不语。
刘备笑了笑,自问自答,“也可能是我苛求了些,人在世上,谁不是先想到自家呢。”
有些话,他不好和张飞言明。
方才言语之间,他想到了那个在汉之后出现的朝代。
再然后,汉人为牛马,任人烹食。
不该如此的。
…………
长安以西,槐里县,如今马腾在此驻军。
一个全身甲胃的年轻人走入大帐之中。
此人细腰乍背,俊眉星目,即便是在人物鼎盛的中原之地都是难得的好相貌。
来人正是马腾长子,在凉州极为出名的少年豪杰,马超马孟起。
大帐之中,身量高大的马腾正弯腰而坐,紧皱着眉头。
马超朗声道:“父亲可是在为那刘备之事烦忧?与我一支军马,我径去长安取下此人头颅。”
马腾呵斥一声,“胡闹!”
随后他叹了口气,他这个长子天生勇力过人,即便是在多出勐士的凉州也少有敌手。
可惜勇力兼人者,往往多恃勇力而轻计谋。
马超便是如此。
马腾指了指摊放在木桉上的书信,“自长安来了一封书信,那刘备希望我能去往雒阳为官。许下的官职倒是不小。”
马超上前一步,将信拿在手中,打量了一眼,嗤笑道:“如此言语,莫非以为咱们凉州豪杰是任人愚弄的顽童不成。”
马腾叹了口气。
马超见状愕然道:“阿父莫非真的想去长安?阿父不可湖涂啊,去了长安,咱们只怕连性命都保不得。”
马腾虽然武艺远远不如马超,可毕竟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功业。
他吐了口气,“如今咱们看似势大,可自家事自家知。咱们之前驻扎在槐里,之所以能安然无事,不是咱们凉州军有多强,也不是那些长安军有多不济事,而是皇甫嵩为求自保的刻意为之。”
皇甫嵩的养寇自重,无非是不想过早平定了他们这些凉州叛军,然后被雒阳朝廷拉入到中原的乱局中去。
马超虽然也知此中隐情,可依旧不死心,“即便他刘备率军亲自前来又如何?之前韩遂已经传来消息,如今他们正在自金城前来的路上。若是咱们与韩遂合兵一处,未必没有与刘备的一战之力。”
马腾摇了摇头,“韩遂此人极有心机,绝非什么良善之人,更何况他与咱们马家有大仇。当日与他联合,不过是因形势所迫,不然为父就是死,也不愿再与此人为伍。”
原来当年马腾曾与韩遂相互攻伐,韩遂更是曾斩杀马腾妻儿。
马超闷声道:“所以阿父已经决定要前去长安了?”
马腾点了点头,“我此去也是想为马家寻一个出路。咱们马家靠着造反起家不假,可如今中原之地大势已然明朗,没有与大势抗衡的道理。”
他上前几步,拍了拍马超的肩膀,“你是家中长子,为父一去,军中便要靠你撑着了。”
马超微微低头,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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