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贾兰的回答有些出乎众人所料,方敬斋对贾兰更是刮目相看,而一众
清客之中也有一人目光闪烁着光芒,微微颔首,露出满意的笑容。
同样出乎意料的贾政先是愣了愣,继而迫不及待地道:“兰儿快说。”
贾兰道:“孟子曰:‘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钧,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
“莫非会元郎是想托古改制,重新恢复井田制?”方敬斋冷不防地问道,贾政闻言眼神也是一变。
“自然不是……”贾兰摆了摆手:“井田已废千余年,决无可复之理。”
方敬斋却道:“高皇帝时,以中原田多芜,命省臣讨论,计民授田,又设司农司掌开垦中原事,分派官员下乡验其丁力,计亩给之,毋许兼并;又招募流民垦殖地方各近城地,人给十五亩,蔬地二亩,免租三年;又起用宋时里社旧制,或以社分里甲,或迁民分屯之地以分里甲。
此等种种,岂非周公之制?”
听到这里,贾兰便知道方敬斋是在反话正说,便摇摇头道:“先生谬矣,国初时人寡地少,尚能为之,然开国百年承平日久,生齿日繁之后,亦终归于未宜。且自太宗朝后,本朝已经很少大规模授田,是因田不在官而在于民,长年累月,兼并成风,如是田地不均,富者日常,贫者日削,田赋不足,此方为动摇国本之患。”
稍一停顿,贾兰加重了语气:“清丈之事,势在必行,然而豪民滑吏因缘为奸,机巧多端,乡间情伪万状,人情交织,亦不可不察,务必三思而后行。”
“好!”
方敬斋手中折扇唰的一声打开,朝一旁惊讶得合不拢嘴的贾政笑道:“东翁有此贤孙,足可快慰平生矣!”
而后他又问贾兰:“不知会元郎可有应对?”
贾兰哈哈地笑着道:“先生却是难为贾兰了,我不过读了些书,知道夫子言‘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至于真正实务,还得仰赖祖父以及诸位先生。”说罢,他朝众人拱了拱手。
詹光等人连忙欠身回礼。
“难得兰儿你有如此思虑。”贾政赞赏道:“我也是到任之后,经过巡抚大人以及方先生的点拨,才想通此关节。”
随后,他简要地跟贾兰说了下清丈的事情。
确实如贾兰所言,这清丈田亩势在必行,可清丈的方向如何选择,却是大有讲究。
盛宏每到一地,先是查看地籍与户籍,将黄册与鱼鳞图册汇总比对。
但想都不用想,这两本纯粹只是烂账。
以古代官僚的治理水平根本就难以驾驭如此庞大、复杂的档案体系,所以制度虽然是好制度,可一下到地方就变得面目全非,前明二百多年中,应用得最多的还是三次修订的《明会典。
所以盛宏也只是粗略一看,取其大概,关键还是实地丈量。
可这样做是等于直接触动地方豪强利益,极容易引起地方的反弹,这些人多立异议,制造舆论污蔑清丈田地乃是“百端骚害”,千方百计地阻挠清丈的工作。
可惜,他们这次撞上的是跃跃欲试的淳治帝。
盛宏雷霆手段处理了几家隐没田地数额特别巨大的典型,震慑住一部分的人,同时加紧开展土地清丈。
听完第一手的信息,贾兰默默点头:“座师大人行事,当真是刚柔并济。”
实际上他已经听出了,在这次清丈之中,普遍受到冲击的反而是中小地主,他们的关系往往止步于县一级,面对钦差根本无法反抗,而对大多数豪强,盛宏不说网开一面,至少也是区别对待。
老于世故的座师大人为何愿意接下这么一个得罪人的差事,只能说圣上有圣上的考虑,座师大人也有自己的算盘。
方敬斋嘴角微微翘起,自然是听出了贾兰的弦外之意。
……
从贾政处告退,才刚穿过二仪门,正打算往贾母小院去的贾兰便在穿堂拐角处被人喊了下来。
回头看清此人,贾兰点了点:“程先生!”
对方笑着作了个揖。
来者正是贾政身边的清客相公程日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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