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剧痛,满身是伤。
随后,他挣扎着爬起来,摸起一个尖石头将一只对着自己龇牙的野狗戳瞎了眼,在逼退了狗群后,他才一瘸一拐地下山摸到城里。
也算得他运气好,他刚进城就找到了一个蜷缩着死在角落的乞丐,然后他剥了乞丐身上的破条烂衣穿在自己身上,又接收了乞丐留下的财产——一个破碗,四处乞讨求活。
就在他发现自己身体已经到了死亡的极限,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他在街面上发现了一个“熟人”。这个“熟人”,就是巩光杰。
当巩光杰问起他姓名时,他默了一下。
这个身体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他原本的名字,已经随着那副身体的死亡而死去了;于是,他随口回了一个“黄小四”,然后觉得“小四”这个名字他不喜欢,于是马上改口纠正,说道:“我叫黄小石”。
于是,从那天起,他就是黄小石,一个百草门的门人,一个魂离故乡之人。
……
入夜了,百草门人和普通的药农的作息并无区别,也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包括巩光杰在内的百草门人都早早地就睡下了。
与在黑夜里充满了鼾声的大排通铺房舍不同的是,这间房舍非常狭小,里有一张桌子一张床,虽是简陋到了极点,但是胜在清静。更为难得的是,桌上还奢侈地点了一盏燃着三根灯芯的油灯。
黄小石讨厌黑,他点灯的习惯被巩光杰称作“地主家也不过如此”,但是屡教不改后,巩光杰也就依他了。
三根灯芯就三根灯芯,眼不见,心就不烦。
现在黄小石正盘腿在床上运转功法。
这百草门,说是江湖门派,其实如果按照黄小石的看法,它准确地定义应该是:半黑涩会组织半商业化运作的民间武装药企。
整个百草门也就是门主巩光杰懂得一门十八流的内功心法。话说,这门心法比起那些不入流的假把式,唯一的强处就是:它毕竟是一个正宗的内功心法。仅此而已。
但是,就这么一门十八流的功夫,对黄小石来说也无异于至宝。
自从黄小石学得这门功法后,日夜不停地修炼,在他十三岁那年,他的功法修为已经超过了门主巩光杰,而他满十四岁后没多久,这门功法就已经大成了。
所谓的功法大成,也就是说修行到了顶点。
这倒不是说黄小石真乃天赋神人,资质爆表,灵光强到能从天灵盖喷出来。具体原因,还是因为这门功法实在是太浅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将一流门派的功法比作大学,二流门派的功法比作大专,三流门派的功法算是高中,以这样的类比话,这门功法大约就相当于是小学三年级,勉强能脱盲。
饶是如此,黄小石通过勤加修炼,身体各种机能都强出普通人不少,所以他才能脱离生产,成为百草门的专职打手。
鸡开始叫第一遍了,黄小石这时才停下了运转功法。他盘腿坐在床上,睁开眼睛看着那三点如黄豆一般的火光,出神良久。
这只是第一步。
……
吃饭,巡场,修炼。
平常无奇的两天过了。
第三天,黄小石又是睡到了门人都下地了才起床,一个人慢悠悠地吃过专门为他留的早饭后,才晃悠悠地朝着老张家走去。
黄小石还没走到老张家,就发现老张家门口聚集了不少人,绝大部分都是老张家的左邻右舍,还有是几个街面上的闲人。
“让开。”黄小石走到人群旁,这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严厉,人们听到他的话后,先是回头一望,然后低下头,躲躲闪闪地让开了一条路。
黄小石分开人群走进土屋里,老张一家四口都在,还有几个老张的亲戚也在屋里。
老张的脸色很不好,他那张在风吹日晒下变得黑漆漆的脸此时异常的苍白,他的老婆张氏原本大病初愈后带了一些红润的脸色,此时也是异常的苍白,同样脸色苍白的还有张大丫,张二狗。
黄小石低下头,看着老张一会后,抬起头神色如常地对着他的几个亲戚说道:“老张可是太会为难我了。”
屋里那几个人一听黄小石的话,脸上的愤怒之色难以言表。黄小石面带冷笑的看着那几个人,直到看得他们心中发虚,自己又低下了头。
黄小石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土罐,摇了摇,听到里面的铜钱发出哗哗响声,然后他将土罐翻倒,把里面那些个铜钱倒了出来,摊在手心里,随手一掂了掂,然后又长叹一口气,说道:“才178文啊。唉,还差好多。”
“放下那钱!”一个中年汉子对着黄小石一声怒吼道,“你这个畜生!”
黄小石小心地将土罐放在地上,然后转眼看过去,那眼神看得让人发毛。
一个留着花白短须的老人伸手拦住了那中年汉子,他对着黄小石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石爷。您大人大量,行行好。
因为还不起你们百草门的药债,昨夜里老张他先杀了自家妻儿,随后又自绝了,这满地的血还没干。
大家看他们可怜,这才出手凑了一些丧火费。
石爷,您看这钱,还是不拿得好吧。”
“唉,这样啊。”黄小石摸了摸头后,为难地说道:“那这样吧。老张欠下百草门的2146文钱,就你来还好了。”说完,黄小石伸手将那把铜钱递给老人。
老人看着黄小石伸过来的手掌,喉头动了几下,最终没有敢接手,也没有敢再发声。
“没人接啊?”黄小石半笑半嘲的说了一声,然后他将手缩了回去,把那一把铜钱塞进怀里,说道:“那还得老张自己来还。”
说完,黄小石四处打量了一番后,说道:“我呢,今天算是做个好人,死人衣裳我就不给剥了,给他们留点面子,这些零零碎碎东西,我黄小石高价收了,抹个零头。老张还欠着的那一千多文,我百草门今天大发慈悲做件好事,就算作随给老张家的份子钱吧。”
“哎。”黄小石转过身,对着门外院内的一干人大声说道,“大家听好了。今天,百草门对老张家布礼,1900文!”
说完,黄小石从地上捡起那把沾满鲜血的镰刀,还有旁边的几个瓦罐,小心翼翼地放在背篓里,然后背着背篓分开人群,在一片寂静中直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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