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塬见写意模样,只是笑笑,明白她在心虚什么。
这年代,十九岁未嫁已经是老姑娘,哪怕当丫鬟,也可能遭到主家嫌弃。
把茶杯递给话语不多的蓝袄丫鬟留白,朱塬转身在软塌上躺下,说道:“我睡一会儿,到了喊我。”
写意应了声,起身道:“小官人把靴子脱了罢。”
朱塬想说不用,感觉写意已经摸到他脚上,便任其施为。
写意和留白一起帮朱塬脱掉皮靴,又盖好皮裘和被褥,发现小官人转眼已经睡过去,顿时放轻动作,写意还悄悄把朱塬刚刚打开的窗户又拉上。
不知过了多久,朱塬还没能酝出什么梦境,已经再次被写意轻轻拍醒:“小官人,到了,奴让赵续背你进去?”
朱塬摇头,强撑着坐起身,感觉光线有些昏暗,下意识想要看外面,发现窗户已经关上,只能摇头:“不用。”
两个丫鬟也没多说,一起帮朱塬穿上靴子。
出了船舱,户外暮色降临。
四下打量一眼,朱塬很快判断,这边应该是后湖最北的一个岛,曾经的梁洲,舫船靠在一座石砌小码头边,码头相连是位于梁洲东南角的一座临水大宅。
打量过去,大宅高高的围墙一直延伸到积雪覆盖的林树深处,透着一种拒人的冷肃之感。
这应该就是朱元璋给自己的隐居之所。
于是上岸。
进门,大宅内已然清扫过积雪,不虞路滑。
绕过影壁,再过一道门,穿过长长的甬道,进入一处主楼非常气派的正院。没有停留,向西,穿过正院西侧花厅,再过一道小门,豁然开朗。
这里是花园。
即使覆着积雪,依旧可见亭台湖榭俱全,假山花草各异。
而且,真大。
大到已经开始腿酸脚疼的朱塬有些后悔,刚刚没让人背着进来。
望着写意指向还在七八十米外院子西北角的内宅,朱塬突然明白为什么《红楼梦》里公子小姐们‘走几步路’就要气喘吁吁,动辄病上一场。
这根本不是‘走几步路’!
这是很多步!
感觉身体已经泛出虚汗,为了避免真因为‘走几步路’再病上一场,朱塬果断放弃,转向随行两位小厮,之前已经知道名字,稍稍打量,选了身材更壮实一些的赵续。
这么终于来到内宅门口。
从赵续身上下来,朱塬踏入又一道开在高耸围墙间的小门,终于来到属于主人家的内宅,内宅是相连的三套格局紧凑的四合小院。
朱塬在写意搀扶下进入中间小院正屋,暖意顿时袭来,这边已经提前烧起了地龙。
暮色愈深,几乎是摸着黑,直接转向东侧卧房。
留白点起了内外烛台,光芒亮起。
朱塬坐在床边,任由写意再次给自己脱掉靴子,一边扫了眼四周,苦中作乐道:“气氛不错,很适合讲鬼故事。”
数十亩占地的偌大宅院里只有五个人,想想都觉得会招来点什么。
写意帮朱塬脱掉一只靴子,见留白已经在另一边,便起身道:“小官人是觉得宅子太空罢,明日招多些仆役婢女就好了,奴和留白这几日也谈过此事,却只雇了两位船夫,其他还需小官人亲自拿主意。”
另一只靴子也被留白脱掉,朱塬疲惫地直接躺倒,说道:“招了人,拿什么来养?”
“吴王给了很多赏赐,”写意说着去了外间,转眼拿了一份单子过来:“小官人可要看看?”
朱塬也好奇,重新坐起身,接过写意手中的几页笺纸,开始浏览。
黄金,一百两;白银,一千两;铜钱,三千贯;彩缎,十匹;绢帛,五十匹;棉布,一百匹;裘衣,五件;皮靴,五双;衾被,二十套;文房器具,十套;各色纸张,一百刀;米,一百石;麦,一百石;粟,一百石;白炭,一千斤;柴炭,两万斤。
看到最后的两万斤柴炭,朱塬不由弯起嘴角。
还有些感动。
记起之前老朱说这些都是王妃给自己准备,马氏也是细心,怕自己再冻着。
而且,朱塬也能从中感受到马氏与老朱一样的强烈实用主义风格,或者本就是夫妻俩一起商议得来。看这单子,没什么精巧花哨,都是这个年代的硬通干货。
写意等朱塬看到最后,又补充道:“这些都是零散物事,另还有这栋三十亩的宅子,小官人之前乘坐的舫船,城南的十顷田地。奴昨日打发左七去看过,都是上好水田,分有三十七家佃户耕种。”
话语一直不多的留白此时插言:“还有小官人的翰林告身和官服,这才是最紧要的。”
写意附和着点头:“要奴拿来给小官人看么,还有宅子、田地和奴几个的契约,都在西屋?”
朱塬摇头:“不用。”
内心只是感慨,其他不说,只是当下大宅和千亩良田,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也难怪历朝历代,那么多人都要削尖了脑袋博一个‘货与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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