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什么事急着找我?”
一进入厅堂,梅迪奇就不悦地咋了下舌,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翘着腿坐在长沙发上,用软布擦拭着那枚让雅各和索罗亚斯德见之色变的单片眼镜。
“怎么你小子也在?”
“好久不见了,梅迪奇。”阿蒙把单片眼镜夹回眼眶,“虽然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但在透特的催促下,我觉得有必要将一件有趣的事情告诉你。”
“哈?”
梅迪奇一脸疑惑地看向坐在一旁的透特,祂旁边还坐了个神游天外的乌洛琉斯。
“我进入了倒吊人的梦境。”
此言一出,室内的温度瞬间上升了几度,梅迪奇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乌洛琉斯瞳孔也缩成一线——“不可窥探神”是每一个虔信者的信条,这句话在祂们听来等于挑衅。
透特适时出声提醒:“希望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将这场交手推迟几分钟,至少要打去外面打——梅迪奇,别烧掉我的沙发。”
梅迪奇冷笑道,“真难得你在听到祂对主如此不敬后还能安稳地坐着,你真把祂当儿子养了?又或者祂惺惺作态的反哺迷惑了你?”
“听祂把话说完。”
透特把茶杯一撂,毫不避让地和梅迪奇对视,“还是说,你害怕祂接下来说的话会动摇你的虔诚?”
“好啊,你竟然也学会激将法了。”
似乎有火花从两个神话生物的对视中迸溅,最终梅迪奇先有了动作,祂把脚放在了茶几上,居高临下地说:“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听听小乌鸦想说什么吧——不过我不保证几分钟后不把祂做成烤乌鸦。”
透特转向阿蒙:“你可以开始了。”
“首先,倒吊人的梦中有一片血海,时不时就扬起狂澜,试图裹挟所有靠近的生命——那是祂极端情绪的具现化,而在血海中有一些发光的碎片,就像一条条颠簸的小船——那是祂的记忆,而且年代越久,记忆也越破碎。”
见梅迪奇和乌洛琉斯认真起来,阿蒙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们觉得这说明什么?啊,我差点忘了,信徒是不能妄议神明的。”
感觉到温度又有点上升,透特赶紧调转了红银天使的注意力。
“如果你所言不假,那么祂对自己的认知……怕是出了大问题。”
之前祂之所以没敢把这个发现告诉梅迪奇和乌洛琉斯,主要原因有两个。
一是多次出入倒吊人梦境这种行为在梅迪奇和乌洛琉斯看来堪称亵渎,梅迪奇虽然诡诈,但在涉及真实造物主的事情上却是缺乏冷静,以狂热居多——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说明自己并无祸心,梅迪奇把炭火摁祂脸上都算轻的。
正是因为从来没理解过宗教和信仰,透特在这方面总是秉持十二分的谨慎。
二是因为,祂有了思路但却没有现实的解决方法,这种事任谁知道都会感到绝望——更何况是把信仰视作生命的红银天使呢?透特很怕祂们极端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祂根本拦不住。
不过在阿蒙看来,我大概也没理智到哪里去吧?透特自嘲地想。
“那由我来说就好了。”
在得知祂的担忧后,阿蒙轻描淡写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好啦,把眼泪擦一擦,让我们想想——怎么样才能让这事显得像我一个人的恶作剧?”
咔哒,回忆结束。
“按照你的说法,主的那么多信徒都是死人么?我的整个家族都是死人么?”梅迪奇眼中闪动着久违的怒火,“他们在我和大蛇的督促下每天都歌颂主的尊名,称颂主的功绩——结果现在你跟我说主的自我认知出了问题?”
“你们串供也串得稍微聪明点行吗?”梅迪奇嘲笑道:“掌握着远古奥秘的隐匿贤者,我他妈都替你感到羞耻。”
虽然被戳穿了,但透特丝毫不慌——祂也蛮纳闷自己怎么这么镇定。
“问题就在这里。”
“哈?”
“歌颂祂的尊名,称颂祂的功绩……”透特冷静地分析道:“对,这方面确实没有问题,但如果‘造物主’这个身份并不触及祂的本源呢?”
乌洛琉斯眼神一亮,仿佛在命运的迷雾中发现了灯塔,梅迪奇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疯话?若主的身份不是造物主,还能是什么?”
“在‘他’成为‘祂’之前。”
“‘他’?你是说……”
梅迪奇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茫然,这种表情和阴谋家并不相称。但作为信徒,祂难以想象一个神还是人的时候——在信徒的潜意识中,神明理应生而伟大,却从未意识到,即便是神也有睁眼看世界的一天,也有牙牙学语的时期。
尽管主提过自己雪原上的家乡,但祂下意识地以为那是一个神的城邦,却没想到主是以人的视角来追忆的。
“你和主应当来自同一个时代。”乌洛琉斯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命运告诉我,你们的源头同样古老。”
“但我和祂生在不同的国家,在纪元前也并不相识。”透特面不改色地答出预演过的问题,“对于祂的过去我只在聊天时了解过——人类的一生虽不过几十年,但也不是只言片语就能概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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