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颐垣想了想,突然道:“阎先生,我想问问你,士大夫最怕什么?”
“这个——怕死,千古艰难惟一死,还怕名声败坏,毕竟士大夫要脸,颜面扫地,举世鄙夷,人人唾弃,比杀了他还难受。但是洪承畴能投降清廷,做了贰臣,就已经不要脸了。寻常骂人的话,只怕是没用了,老贼根本不会在乎。”阎尔梅哀叹道:“就拿现在来说,骂洪贼的人还少吗?只是洪老贼很清楚,有好些人,明面上骂他,可暗中还要求着他。都是一帮没地方要的婊子罢了。”
阎尔梅狠狠一拍大腿,恼怒不已,扬天叹息,“大明朝怎么养出了这么一帮东西?”
朱颐垣同样翻白眼,此刻钱谦益怕是已经从水太凉,走到了头皮痒……放眼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虫豸。
“阎先生,寻常士林的谩骂,洪贼不会在乎,可若是借口家人辱骂,能不能撼动其心?”朱颐垣问道。
“家人?”阎尔梅想了想道:“你说的是他的爹妈?老贼父母倒是皆在福建老家。”
朱颐垣微微点头,突然伸出食指,在地上写了八个字。
阎尔梅闪目一看,只见朱颐垣写的是“六亲不认,众叛亲离”,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大运河上,舟船南下。
最大的一艘船只,甲板上插着许多杆旗号,分别写着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右都御史、总督军务、招抚南方大学士……
这一串旗帜,昭示着船上的人非比寻常的地位。
此人就是昔日大明朝的栋梁股肱,如今大清的走狗鹰犬,孝庄太后的绯闻男友,最著名的贰臣贼子,洪承畴!
他白面长须,文质彬彬,很有儒将名臣的风范。
洪承畴临行的时候,多尔衮已经交代清楚,他此番南下,意在招抚名士,安稳地方。应天已经到手,剩下的明军不过是残花落叶,不值一提。
因此清廷也改变了策略,不再一味靠着武力征伐。
多尔衮调整如此迅速,当得起一个睿字。
洪承畴心中感慨,就凭明朝那种,遇到了事情,反复争吵,来来回回,几年也决定不了的拖沓德行,凭什么跟大清争锋,这不是笑话一样吗!
他投降大清,那也是应运投圣主,开一朝盛世,自己的那些同僚故友都会想明白的。
沉吟之间,船队前方就是东昌府,山东巡抚方大猷率领着大小官吏,就在岸上恭候。
此刻岸边可以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旗幡招展,人山人海。
方大猷拿出了迎接祖宗的劲头儿,恭迎洪承畴。
而此刻洪承畴也是志得意满,下令船只停下,他也同山东官吏见面。
洪承畴立身甲板之上,正准备下船,突然他的目光扫过,在一片欢迎的旗帜当中,竟然有一面黑色的旗帜。
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
真是晦气。
洪承畴心中微怒,仔细看去,旗上还有两个字:六离!
他更加奇怪,这算什么典故?从来没听过。
洪承畴从船上下来,和方大猷等人见礼,双方寒暄之后,洪承畴又看到了碍眼的黑旗,索性就让人把旗帜拿过来。
等这面黑旗拿到了近前,众人发现在旗杆上,还有一条白绫。
而白绫之上,有鲜红的字迹。
卖国求荣者,祖先不认你为后,父母不认你为子,妻妾不认你为夫,子女不认你为父。兄妹不认你为亲,黎民百姓不认你为人——六亲不认,众叛亲离!
洪承畴再看到旗面上六离二字,瞬间面色如血,方大猷之流,更是大惊失色……这是哪个缺德鬼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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