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程默又一次很晚才回来,小金不敢回去睡,陆微芒就抱着她在正堂侧间边哄边等程默。
“下次小金黏人,你就直接让小秋陪她就可以。小孩子也不能太惯着。”
陆微芒正在心不在焉的想事情,没听到程默回来的动静,冷不丁听到程默这话,吓一哆嗦,扭头去看正堂,程默背着光,身影在昏暗的正堂若隐若现,虽然这大半年来长高了不少,显得身形越发挺拔,但是却更加瘦削了。
他走过来,俯身抱起小金准备回屋,被陆微芒叫住,“程默,我们谈谈吧。”
陆微芒站在程默身后,明明去年还是差不多的身高,现在却比自己高处一大截,直挺挺的背似乎僵了一下。
“太晚了,改天吧。”
程默没有回头,静了一瞬,拒绝到。
陆微芒心里却打定了注意。
最近程默早出晚归,一方面是真的忙碌,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自己。他们最近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再也不是去年一起奋斗时候,那种齐心协力的感觉。
在一个屋檐下,陆微芒不喜欢这种别扭尴尬的感觉,所以决定摊开来说,哪怕说开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好过现在黏黏糊糊的不爽快。
陆微芒的心思像是浅溪一般,能让人轻易看透,程默怎么会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他意识到这次以后,他们恐怕不能像如今一样继续像家人一样生活,所以心里本能的拒绝。
“你送小金后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陆微芒是一个不说废话的人,说完就坐下,等程默一会儿过来。
程默把小金放回房间,在屋里盘旋良久,还是推开门,又回到刚才的地方。
“坐吧。”
程默依言坐下,两个人同坐榻上,中间隔着一个黑漆木几,一时无声。
还是陆微芒率先开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程默低着头,在昏黄的烛光下,沉默不语。
陆微芒却不想等了,她平日看着是内向寡言的性格,但是有事情的时候,会打直球,把自己想说的噼里啪啦说完,不会藏着掖着。
“本来我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不耐烦跟别人打交道,不过是因为带两个弟弟,所以才会尽心尽力的钻营。自从冰糖生意走上正轨,我就故态复萌,开始偷懒,只想卖卖力气制糖,剩下的跟旁人打交道等一应事物全推给了你,我承认,在这点上,我对不住你。”
程默还是低着头,不吭声。
陆微芒耐下心接着说,“本来我没有察觉,平素家里出门采买都是刘妈,但是过年那几天,我跟邻居李婶婶说话,才发现不对劲儿。她家的小院儿,李婶婶告诉我,在市场上,至少价值两千两,还是有价无市。我们的冰糖生意虽然只此一家,但是你不是安于享乐的人,不会把所有钱都拿出来买房子,只为住的好一点,更别提还有家里的吃喝花费。还有刘管事一家如此安稳妥帖的仆人,都不是一个刚有些小钱的人,能轻易找到的。”
陆微芒说完,看向程默,“这些,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程默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来。
陆微芒忍下,又接着说,“本来我刚察觉不对时,想直接问你,但是你好像察觉了,从那几天开始,早出晚归,又说要给成阳长风找先生。我依稀觉得,你是在报答我们,在给我们安排以后的生活。”
陆微芒闭了闭眼,“我虽然给过你几块儿麦饼,却也是随手为之,不图你报答。后来那夜,也是你帮了我们。乱世人不如狗,何况我们几个小孩子。后来我们在这世道扶持着过日子,我把你当做兄长般敬重,如同成阳和长风一样,还有小金,我相信你也是同样的想法。不需要说什么赌咒发誓的话,自然有一股信任在。”
“也是因为这种信任,我在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没有立刻发作,我在等你自己跟我说。包括那天出城的马车突然车轴断裂,我还是在等你跟我解释,我想听听你的苦衷和缘由,而不是看你日复一日的早出晚归的躲着我,也折腾自己和小金。”
陆微芒以为自己会很平淡的说出这些话,但是说着说着,声音还有些隐隐发颤。
她不过是一个过了很多年和平清净生活的大龄人士,却不见得经历比别人更多,心性比别人成熟。
也许亲眼看到自家被劫匪残杀的程默,心里比陆微芒更加沉重和成熟。她从来不以为自己浅浅的人生经历有资格在别人面前俯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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