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驼岭离塔沟寨不算太远,统共不过二三十里的山路,腿脚快的山里行走多半天就能走了来回。
七八年前,岭上来了伙绺子,匪首诨号叫“乔黑子”,手底下有一百多号崽子。
他们占山为王,鱼肉乡里,上至别梁子砸窑、接财神压裂子,下到喘鸡赶小脚、放台子起屁,可谓无恶不作,让方圆百里内的山民百姓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
绺子是土匪的别称,也叫胡匪。
因其喜穿黑衣,邋遢成性,脸上的胡子久而结成一绺一绺,从而得名。
别梁子是劫道,砸窑是劫大户,接财神是绑票,压裂子是指奸淫妇女,喘鸡赶小脚是偷鸡摸狗,放台子是聚众赌博,起屁则是闹事,这些都是土匪道上的黑话。
铁驼岭的绺子里有的是从外地流亡至此的叛军,有的是心术不正的泼皮,还有相当一部分是那些不堪土匪欺辱,被逼得上山入伙的村民。
俗话说得好,打不过就加入。
狗急了咬人,人急了为匪。
被压迫者当了胡匪,摇身一变成了压迫者,反过来去欺负折磨那些和他们同样出身的无辜山民,这种事近些年来在这片大山里屡见不鲜。
而这样做导致的后果,就是良善经营的百姓越来越少,杀人放火的胡匪越来越多。
也不是没人想过报官,但深山老林与世隔绝,王法形同虚设,再加上近几年王室倾颓,世道有大乱的苗头,各地义军并起,官府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有空去管山里蛮民的死活?
各寨有心组织民兵抵抗,却架不住这群胡子狡诈阴狠,只在三更半夜村民熟睡之际砸黑窑,而且还要兵分三路,先放火引发骚乱,再趁机进寨洗劫,令人防不胜防。
面对塔沟寨这种拥有二三百户人家的大寨,铁驼岭上的绺子还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苦了那些男丁不旺的小村小寨。
本来日子过得就不安生,还要时刻提防胡匪的侵扰,活得十分勉强。
………
“大当家的,勾道关子的崽子来报,吴老狗踩盘子回来了,起活了!”
“叫他进来~”
聚义厅中央,豹头环眼,阔鼻方口的虬髯大汉斜躺在虎皮交椅上假寐,此时听到手下禀报,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
不多时,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行脚商人打扮,其貌不扬的汉子闯了进来,冲上首拱手抱拳,“大当家的!”
“何事如此慌张?”,虬髯大汉瞥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在乎。
“大当家的,塔沟窑有个啃山的,点正兰海头!”
这话的意思是,塔沟寨里有个在山里混饭吃的,钱多好下手。
“哦?”
虬髯大汉闻言立马来了兴趣,一条腿从扶手上放了下来,把两眼一瞪,“什么蔓?报报迎头!”
说说看!那人姓甚名谁,有什么背景?
“蔓头翻山越,单名一个纪,四五十岁的年纪,是个放山挖棒槌的老客!”
回禀大当家的,那人姓凌(岭)名纪,是个挖参的老头。
“挖棒槌的?”
虬髯大汉不满地嘟囔一声,扭头看向左右,“小的们,你们有没有在参帮混过的?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号?”
一众喽啰面面相觑,尽皆摇头。
这时,前来报信的吴老狗道:“大当家的,那老客自称独来独往,不曾在参帮入过伙!”
说着,便将今晨赶山大集上的所见所闻一一复述出来,当说到赶山帮掌柜的崔少离要用“一躺金”买千年老参时,引得聚义厅中惊呼阵阵。
原来,这吴老狗小时候曾拜山中异人为师,得授一门秘法,生吃猴脑即可耳聪目明,练到深处,可以隔墙听到夫妻夜间私语。
就是凭借这门功夫,他才能挤在人堆之中,把季陵和崔少离之间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聚义厅里的这群刀尖舔血的匪众大部分都是穷苦出身,没见过多大世面,平日里捡了二三两碎银就欢天喜地,此时听到有整整一躺的金锭,瞬间都炸了锅!
这么多的金子,他们别说见,连做梦都不敢想!
“这还墨迹什么,直接干他娘的!”
“对!必须的!”
“桀桀桀,等干完这票大的,咱兄弟也当回富家翁!到时候进城吃香的喝辣的,耍钱玩儿女人,好不快活!”
“大当家的,请快快发令吧!”
“……”
一时间,聚义厅中呜呜泱泱乱作一团。
群匪你推我搡,吆五喝六,激动得面红耳赤、口沫横飞,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崽子们!稍安勿躁!”
场面即将失控之际,一个白面长脸,细眉狭眼,手持折扇的书生打扮的男人咳嗽两声,站了出来,很快便安抚住了叫嚣的众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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