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父抱着小家伙,时而双臂荡作秋千,时而贴面扮出鬼脸。
“你是不是也饿了呀,饿不饿,饿不饿,想吃肉肉吗?”
“长大了才能吃肉肉哦,只有不哭的孩子才能快快长大,才能吃到肉肉哦。”
惊鲵这时也收了哭声,呆呆看着眼前稚气未脱又成熟稳重的少年,竟一时痴了。
……
陆元清待剑比待自己都好,虽然他时不时拿着如梦令砍树切肉的,但她上面镌刻的暗纹却尤为夺目。
他对剑道也是一样的,严谨而温和,恭敬而轻松。
每一天,他必会挑个时间练上一到两个时辰的基础剑招。
事实上,在PY城里,他每天都坚持挥剑一千下,无论是暴风骤雨,抑或是寒霜酷暑。
“坚持”,俗人多把它当成炫耀,当成一个名词、一种形容和一类解释,但它实际上却是“动作”,是一个连续的状态。
很难想象,将“坚持”真的练成如同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人,那是多么的恐怖!
可陆元清从未觉得自己有多可怕,他以为,“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应该是一个剑客的基本操守。
所以,三年来,公孙府上的门客从质疑到感叹,从感叹到学习,从学习再到放弃,从放弃而又惧怕。
只有他的心始终如一,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
其实这也是一种孤独,而他无论前生今生,都茫然不觉。
幸而后来,有一个小女孩每天都要与他对歌,要缠着他练剑,他现在才悲戚惊呼到:原来我以前竟是这么乏味的人啊!
日月不记事,不觉之间,这女孩早已成为了牵挂。
牵挂虽不在跟前,但他依旧握剑,没有空虚,反倒是怀着满腹的温情。
陆元清走进倾泻如注的雨幕中,任它狂轰乱捶,他都佁然不动。
雨幕充实,填满了整个空间,在这时练剑无疑是丧心病狂的,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完全没有可能集中到精神。
可是,陆元清心无旁骛,或者说他把雨幕当作了对手,将其拉进自己假想的世界当中。
他沉定气势,灵台中只有目标与出剑的轨迹。
目标:平刺一百。
食指拇指紧扣剑柄,拔剑,立剑,平剑。
身体微沉,抵脚转胯,曲连臂腕,然后
——刺。
“咻”,“咻”,“咻”,……。
一百剑鸣后,肉身逐渐兴奋。诸穴窍阵阵低吼,那是气血在搬动。
继续!不能停!
目标:上刺一百;下刺一百;低刺一百;探刺一百;……。
陆元清喘着粗气,雨水汗水夹杂早已吃透身上仅剩的贴身里衣。
如梦令腕花入鞘,惊鲵已经抱着小家伙在等候吃晚饭了。
木屋内围起的茅厕里,少年将褪下的里衣拧干,将事先准备的外袍裹上又走了出来。
靠墙一侧有个晾衣的,这几天陆元清都这样练剑后晾上,用不远处的火堆余温烘烤。
恰好此时,惊鲵看到他挽起袖口,将衣服搭上架子。
而她的关注点是,陆元清的手如不沾泥腥的嫩姜,光滑细腻,晶莹透亮,几乎没有任何练剑的手茧,这很不可思议。
手茧是勤于接触物体而摩擦的结果,善于劳作锻体的人一般都有。
因此,手茧自然是常年习武之人的标志。除此之外,武人的穴位、骨骼、筋皮、血管等等都会有与常人相异的变化。
可在陆元清身上,极少能看出来,或许在其他武人眼里,他只是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贵族罢了。
不过,这对陆元清来说也不是什么太过神异的事。
《庄子·逍遥游》有言“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而公孙羽恰好也有一种来历不明但功用相近,用来温润肌肤的秘药,所以他也是沾光了。
可为什么要泡那秘药呢,说起来还是那个缠着他练剑的女孩的缘故……
惊鲵将那首次完全靠自己烤好的肉递给陆元清,神态罕见地露出了一分柔情。
“你之后会去哪?”
“云梦,去看看人家还收不收徒。”
“嗯!”
……
又过两天,雨水在夜间悄然抽身离开。
走出门外,抬眼即是一片白与蓝,闲适的空中,云飞草马苏,燕飒腾龙浮。
再往下探去,青山岌岌,水流淙淙。那雨落的树叶,一面洁净一面沾泥,在顺着风的痕迹流浪。
“看来大雨确实可以掩盖很多东西,不然他们早已经找来了。”
惊鲵很清楚罗网一贯的行事,所以这些天她一直都在暗中防备。
陆元清走到五六丈外的林中,看了一眼因雨水冲击而失去作用的陷阱。
“大雨可以激起泥沙,也可以洗濯淤泥,可是我却不认为它能洗去罗网的腥秽。”
“为什么?”
“像蜘蛛这样的猎手,相比于玄虎熊罴的一击毙命,显然更喜欢将猎物围困网中,看着它们苦苦挣扎,然后让恐惧将自己杀死。最后这些猎手就完全可以将它们溶解成水,一口一口的喝下。”
“看来你很了解罗网。”
“不,我不算了解,只是清楚一个猎手的心态罢了。”
“那应该怎么回应这种猎手,他们的网可不会只有一张。”
“且行且看吧,他们的网是否足够牢固坚韧也还说不定呢!”
身材高挑,抱着孩子的惊鲵闻言怔住,瞳孔忽而急剧放大,显是极度的惊讶。
她以为他会有什么一招致胜的策略还是后手,但他只有实诚,不过,她没有害怕。
陆元清手持灵剑,回到住人的茅屋前关上门,而后又将隔壁的老马牵出。
“走吧!”
………………
马车前,陆元清掀起车帘,里面的一些细软衣物还在,但是明显有翻动的痕迹。
“你们终于舍得出来了,不枉我们等了好些时日!”
一道阴邪鬼魅的声音刺破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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