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想去养老院看看伍姨。”
“其实,你没必要去常看她的。我们给他的钱,一分都没少。”
“我没想让你陪我一起。”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三年前,她和秦源一起刚到清远时,为了方便秦源的工作,秦源决定就住在镇上,找一处民居。当时经镇上人的介绍,一座装修别致的二层小楼成了他们的首选。房子的主人只听说是个性格看起来冷冷的女人,膝下并无子女,只是年纪到了,不太能照顾自己,已经办理了去养老院的手续。四处找房子,伍姨见了他们一眼,对秦源没什么好脸色,但看到她之后,还是决定把房子租给他们,并让他们随意改装。伍姨说,去了养老院的人,再回来,就是死的那一天,而且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她期待着明天的会面。
回家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本来要向左拐,秦源接到一个电话后,却打了右转向,那是去化工厂的路。
“厂里刚才出事了,我去看看。”车开到半途,他才解释。
自三年前和秦源一起来到这里后,余岚从来没去过化工厂。有次,当她和同事聊天时谈到这话题,同事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令他们感到匪夷所思。他们每个人都像熟悉自己的工作一样,对自己的另一半的情况了若指掌,对方只要有任何不轨之举,他们随时都能尽收眼底:对方的人脉、联系最多的同事、有暧昧的异性,这些都进入了每一个人的资料库,以便问题萌发时,随时发出预警。
而余岚对丈夫的办公地竟然完全不在意?这似乎完全击溃了他们的想象力。这种大意的行为似乎是对他们各自预设的危机感的藐视。
紧接着,这些人就奉劝余岚最好看紧点,似乎他们已经笃定,余岚再这样漫不经心,他们就只好坐等看她的婚姻危机了。这次聊天过后,那些同事再见到余岚,总是善意地提醒她要常去秦源的办公室看看。
劝她去秦源化工厂多走走看的多是一批年轻的同事,劝她别继续在学校受苦受罪的则多是和龚总年纪相仿的另一拨中年人。比如,和她同一间办公室的于澄海,他教五年级数学课,每次带着量角器、三角尺从教室回办公室时,他那沟沟壑壑如同树皮的脸上总有一段挂着粉笔末。每次下课回来,老于拿余岚打趣,他总是说余岚应该和她一起“退休”,有一个当化工厂老板的老公,就该在家好好享清福。
秦源将车开到化工厂大门时,跟余岚说,刚才下属打电话,说有人在车间破坏化工厂的设备。余岚和他一起下车,进到车间里。她和秦源从人群中挤进去的时候,身穿化工厂制服的壮汉主管猛的一拳,击打在那人的脸上,那人鼻子里的鲜血顿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站起来踉踉跄跄要反击的时候,又是一拳,将那个人完全击倒在地,这仿佛成了一场炫耀他的实力的擂台。
看到秦源过来,壮汉说,就是这个陈自力,刚才耍酒疯,趁这交接班的时间,带着板斧溜进来,砸我们的设备。
那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听到壮汉提到“陈自力”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他是翁红月的丈夫。几年前陈自力是跑长途货运的,在大西北的公路上撞死了一个人,为了不坐牢,选择跟对方赔钱私了,卖了货车,自此整个人都变得一蹶不振,成天酗酒,在家不工作,翁红月自此也没少挨他的打骂。只是派出所民警觉得这些都是私事,并不想介入进来。
壮汉似乎觉得秦源没有让他住手,正准备在秦源面前再继续教训陈自力时,被冲进来的一个年轻警察双手按住已经发力的手臂,随后另一个警察也从人群后方挤过来,是姜小问的爸爸老姜。
老姜蹲在地上,凑过去问:陈自力?倒在地上的陈自力不回应老姜,却只是唱着笑着,仿佛自己被如此暴打是一件颇为值得庆贺的事情。
“刚才来的时候,我已经拨打了120,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老姜说话间站起来,对那个年轻一点的警察说:“安腾,让他们赶紧散了。”安腾驱散着围观的化工厂职工,职工散去,安腾拉住那个刚才殴打陈自力的员工,警告他:“陈自力这条命要是没了,你就等着坐牢吧。”
“安警官,他来厂里闹事,你威胁我算是怎么回事呢?他趁着我们交接班的时候,偷溜进来,砸我们的设备,你现在不问他的责,倒怪起我来了?”
“他砸你的设备,他会承担自己的责任,但你不是警方,不是执法人员,你对他这顿拳打脚踢,就不合法。”
“那听你的意思,你打他就是为民除害了呗!那你打啊。”
“好了,都别说了。”秦源终于开口,走到壮汉面前,“你配合一下,去派出所做个笔录,把详情说一下。”
秦源转而礼貌的对老姜说:“下属的心情希望您可以理解。毕竟化工厂的这批新设备是我们上个月刚买的国外进口货,陈自力不声不响进来破坏设备,我们厂内管理的失职肯定是第一位的,但他这么做,已经触犯了刑法,去坐牢也不为过。”
那个叫安腾的警官把壮汉带走,去做了笔录。老姜留下来和秦源说话,等医院的救护车和家属过来。
“秦总,这个陈自力为什么要砸你们的设备,你们以前闹过矛盾?”老姜问道。
“年初,厂里招人的时候,陈自力曾经在这里面试过。考虑到他酗酒,个人情绪也控制不好,人事部最后没有录用他。现在看来,有些像是蓄意打击报复了。”
老姜说事情会调查清楚的。余岚想尽快离开这里,翁红月是她的同事,她们在这种地方碰上了,只会让双方都觉得尴尬。她问:“姜警官,翁老师会过来吗?”
“本来是要让她来这里的,既然你在这里,我让他直接去医院。”
当天晚上,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余岚躺在床上,秦源看上去并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她的脑海中却时时映现出陈自力那张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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