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讯可在衙中!”
“不在,某这就去寻!”
王昭抱了抱拳,又一挥手,大部兵卒随他离开,只留了两个领着耿成进了衙门。
院落不大,只有三进。一过影墙就是衙堂,几个文吏快步走出,朝着耿成做揖。
耿成无意一瞥,看到一颗脑袋鬼鬼的在角门处探了一头,又倏的缩了回去。随即又听到后院一阵嘈杂。
“何故吵闹?”
一个文士打扮的小吏忙跑了过来:“秉塞尉,因一时匆忙,未来得及腾出塞尉公舍和居所,方才派人去催。但有人不愿搬,是以吵了起来……”
哈哈……意思就是我现在既没地方住,更没地方办公?
难不成真如郭景所说,是张汛给的下马威?
“进去看看!”
进了院门,是一排土屋。大都是泥胚所砌,上面又裹了一层白灰,院中铺了红土,但扫的干干净净。
有些简陋,但胜在整洁。
又靠近了些,能听到屋中有男子在骂人。有一个粗犷的声音尤其大:“塞尉又怎样,难道要让爷爷们去迎他?”
连于洪见了耿成都要起身相迎,什么人的排场这么大?
耿立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当即就要往里冲,却被耿成拦下:“别急,看看再说!”
说罢,他率先进屋。
窗户上蒙的是黄皮纸,不是很透光,所以屋中有些暗。但刚一进门,就能闻到浓郁的草药味。
耿成抽了抽鼻子,等眼睛适应了些,又往四处打量。
屋中摆着两具矮榻,一个汉子侧躺着,另一个则靠墙坐着,两人的中间还站着一个文吏。
耿成背手而立,目光淡淡的从二人的脸上扫过:“刚才是谁要给我当爷爷?”
二人悚然一惊,靠墙的汉子猝然坐起。侧躺着的那位更慌,竟一骨碌翻下了床。
他边往起里爬,边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我平时说惯了……”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起的太猛,汉子的面皮涨的通红。
但翻了半天都坐不起来,耿成眯眼细瞅,猛的一愣:这大汉的右腿齐膝而断,怪不得一翻身就滚下了床。
再一细看,刚才靠墙坐着的那位扎着袖管,分明断了一支胳膊。
“扶他起来!”
郭景快走两步,将汉子扶到了榻上。
“腿怎么断的?”
“去岁守燧,被胡卒攻上烽来,混战中挨了几刀!”
“可有斩获?”
“某杀贼六人,还擒了一个胡军什将!”
“既有军功,还是因战致残,郡中就无安置?”
“有倒是有,分了三十亩薄田,就在平城,剩下的赏赐说是要等一等。但某孑然一身,莫说耕田的锄头、铁犁,就连糊口的粟米都无半斤,去了又如何过活?
这些皆不论,其余封赏能不能赐下来也暂先不提,总该将欠了三月的俸米补齐吧,不然连口汤药都讨不来,如何养伤?”
看耿色脸色虽沉,但并无恼色,汉子的胆气稍稍壮了些,拱手做着揖:“也请塞尉恕罪,方才因一时激愤,故而口不择言,实无冲撞之意……某这就搬走!”
耿成眉头一皱:“搬到哪里?”
汉子愣了愣,又看了文吏一眼,文吏却垂首不语。
“某……某也不知!”
“那就先住着!”
耿成温声回了一句,又一指文吏:“跟我出来!”
到了院中,各屋门口都站着人,耿成发现,断手断脚的竟不止刚才那两个?
默然一阵,耿成又问道:“这样的伤兵有多少?”
“尚有二十人,皆不良于行……士史一是怕影响士气,二是用药、起居等委实不便,三则是若有贼寇袭来,伤兵跑都跑不及,故而未往城外军营安置……”
怪不得昨天张汛在谷中设伏时,带的兵那么少?
强阴戍卒满编是三百二,冬天战死了两百,再减掉这二十,将将还有一百人。
这一百人既要守望二十二座烽燧,还要维护塞城治安,哪里顾的过来?
“我看城中商铺不少,为何不腾出几间安置伤兵?”
“廛房皆有定数,租税由郡中收缴,委实不好强逼……”
意思是别说张汛,就是于洪和阎丰都没有权利让人家搬。
文吏又做了个揖:“也怪我等疏忽,故而怠慢了塞尉,还请恕罪……至多近夜前,某必将腾出公舍与居所……”
这话说的有水平,不仔细琢磨还真就听不出来:谁让你来的那么快,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生气不至于,说实话,比想象中一见他就横眉冷眼,用鼻孔出气的景像好多了。
至少没有逼得他一上任就杀人立威。
“准备让他们搬到哪里?”
“除了军营,再无去处!”
耿成又想起了门口的摊贩:“衙门口的租税,也是郡府收缴?”
“这倒不是,而是年节后才由士史做主设了廛市……”
文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士史自知此举有损官威,但若不如此,衙中这二十残卒便无药可医。也不怕塞尉笑话:塞中自年节后就再未发过钱粮,自十日前,就已有烽燧断了粮,只能以草根树皮充饥……”
老子才是强阴塞尉,我笑话个毛?
没有自己打自己脸的,他委实没想到,立了大功才不久的强阴塞竟凄惨到了如此地步?
耿成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刚要喝问一句粮呢,又见郭景给他使着眼色。
“去岁冬,原部都尉中了都骨的调虎离山之计,被奸细混进城中烧了粮草。后使君当即立断,换来阎志与于洪,但二人已是回天无力,故而才有强阴大败。
而那些粮草本是一障三塞之半年所需,并千余将卒半年之禄米,损失甚众,使君筹集也需要时日,故而如今诸塞捉襟见肘……”
这只是捉襟见肘吗?
兵卒都要啃草根树皮了,官府都穷到将衙门口出租给商贩摆摊,才能给伤兵买药的程度……
耿成有一句娘不知骂给谁听。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