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书那是一点儿都不敢让陈逸干政,刚开始这货还皱着眉头问为什么,钟书便道:“君欲行大事,岂能让君常抛头露面,万一被人察觉,事泄上报,万般皆休。”
陈逸一听事泄二字,PTSD都犯了,其父陈蕃便是因为谋事不密身陨的,并因此牵连亲族,若非陈蕃友人宁死也要藏匿陈逸,他只怕也得罹难咯。
于是陈逸就藏起来了,在暗中与钟书交通,顺便和高邑的王芬通信。
又数日。
陈逸悄咪咪地找上了钟书,就说他和在高邑的王芬王使君通信了,最近王使君可能觉得谋废天子有些不大妥当,就又想了个法子:“王使君得知消息,言天子近日将要回河间故宅,而王使君则意欲借此机会,上书陈黑山贼之祸害,请征兵讨之,实则等天子途径之时……”
话音到这戛然而止,陈逸做了个捅刺的动作。
啊呀!竟然这么大胆,竟然想着弑君了?不过比起废帝来说,弑君的成功率就大了不少。
钟书闻言也惊了——郭嘉所言不假,这群党人当真是胆大如卵之辈。
但他表面没有露出一点儿反应,就问了一句:“事能成否?”
“未可知也。”陈逸摇了摇头又说,钟府君你最近不是在整备国兵嘛,我暗中观察看着也颇有成效,这不已经拉出来两三千兵马了吗,“钟府君可为臂助也。”
这位陈隐公和王芬是对钟书真的推心置腹,但钟书却一点儿也不想掺和这事儿,正巧也有由头,于是便说了:“惜乎力不能逮,中山国虽募得国兵二千余,然兵甲不能齐备,恐难作为。”——我这一时半会也造不出来,指定是不行了,你们找别人去吧。
陈逸点了点头说我知道这事儿,也和王使君说过了:“使君亦想及此事,故令我说府君,一应弓弩、刀剑、楯、甲业已齐备,只需府君愿遵王使君之命,诸如军械辎重不日便可运至中山来。”
“……”
钟书刚想找个由头委婉拒绝的,但转念一想——人家要给他送东西,干嘛要拒绝?
于是点头道:“我受王使君恩厚,当共进退!”
“我这便寄书与王使君,”陈逸闻言大喜,拉着钟书恳切说道,“我等大事若成,府君必有封侯之赏!”
钟书装得也像,差点儿就热泪盈眶了。
结果陈逸前脚一走,拥有两项美德的钟书后脚就合计着怎么拿了好处还不粘锅。
不多时便有了计较。
于是钟书便邀请了一些人去他的别业赴宴,先前那别业姓甄,现在已经姓钟啦,不过因为在城外,路途不算近,钟书也没搬过去住,权当是举行宴会的场所了。
而受邀赴宴的人呢,一则是同为颍川的乡党,包括郭嘉、杜佑,可惜郭图这厮不在,顺便叫上了这几天没怎么见着的荀攸,二则是冀州土著的田丰、祝丕、刘惠了,至于刘惠……这货虽是汉室宗亲,但他爷爷以前可是陈蕃那一派的,因陈蕃事败而家道中落,心里头指不定多恨朝廷呢。
到了别业呢,几人落座后,钟书就简单交代了一下这次宴会的目的:“荀公达、杜大辅,自颍川远道而来,某公务倥偬,一直未有时间为二位接风洗尘,今日是也。”
哦——大伙儿明白了,原来是给这两位接风洗尘的。也好,正好这些日他们也忙于公务,相聚饮酒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能小憩片刻了。
当然荀攸除外,他这些日倒挺悠闲的。
接着钟书又介绍了田丰和祝丕,并言道:“彼等俱是一方才杰,公务之余亦可走动交往,或有裨益。”说完,钟书击了几下掌,便有侍女端着酒食鱼贯而入。
奉上酒食之后,又有十余女子,或伫足堂前,吹奏抚弄乐器、或走入堂上和曲起舞。嗯……钟书不大习惯,但奈何,这是士大夫之间的雅趣,亦是对与宴之人的尊重。
一套流程走下来,杜佑和祝丕这两位就挺感动。
于是,宴舞开始。
几杯酒喝下肚,堂上几位也都差不多放开了,钟书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可以‘图穷匕见’啦。
于是挥手屏退了那些侍女,几人也知道,钟书这是有话要说,于是停杯投箸,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钟书,准备洗耳恭听。
就听钟书长叹一声:“某与诸位颇为亲近,常叹惋不能推心置腹。”
杜佑就站起来了:“府君但有所命,佑但力能办者,必尽心竭力。”
几人也跟着附和,大致意思就是——府君您这是哪里的话,您待我们这么亲切,我等足感盛情呐,如果有什么事儿也完全可以和我们说。
钟书颔首,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说道:“王使君意图谋刺天子,另立新君,欲使某从旁臂助。”
“啊呀!”
刚才第一个放言的杜佑一个仰巴,险些栽倒在地。他一听钟书说这话当场就想跑路了:“府君被酒,此事能说乎!?”府君您是不是喝多啦?这话是能说的嘛?前不久阴府君在席上就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被抓起来啦,您当时可也在场呐!
反观其他人,虽然也被惊到了,但显得比杜佑淡定多了,一看这样,就知道钟书话还没说完呢。
钟书也没搭理杜佑,面上露出苦恼挣扎之色:“彼言设使某从旁协助,大事若成,某可有封侯之赏,心下颇为意动,又恐事不能成连累亲族朋友。某以诸位推心置腹,还请诸位为某作谋。”
与宴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先说话,过了好半晌,郭嘉红着脸从席间站了起来,小伙第一次尝到酒味,有些上头:“不知王使君有何筹划?”
钟书暗暗点头,心说还是郭嘉懂他,又沉吟道:“天子不日将往河间故宅,王使君便要籍此机会,于要道隐蔽处设弓弩手伏之,某苦思良久,亦觉此举可奏功,诸位以为如何?”
田丰听罢,寻思良久,咬咬牙还是站起来了:“天子大驾,千乘万骑,王使君何能为也?向使府君从旁臂助,兵亦难足万人,纵使设弩伏之,也恐难有作为。”
说白了,王芬就是个监察官,根本没有军事权,你让他凑一万兵马来和天子随从拮抗,这可也太难了,再者……纵然给你王芬一万人、哦不,三万人,估摸着也难是那些三河骑士的对手哇。
“元皓之言亦需熟思。”钟书颔首,又将视线投向其他人,“彼等以为如何?”
他想着就这个机会,看看自己身边的人有没有谁还心向着朝廷的——郭嘉与钟书早已同气连声,自不用提;年岁稍长的田丰也先表了态,其心思更偏向钟书,另一位年级稍大些的荀攸就一直苦着脸没说话;其他几人……
杜佑倒不是说反对钟书,估计是想到之前的事儿,有些应激了;祝丕、刘惠年纪轻,没什么城府,脸上也藏不住事儿,一看表情就能猜到心思,刘惠大概着是偏向支持王芬的,祝丕则在想是否可行。
差不多揣摩个遍,钟书笑了一声道:“我等俱在一艘,还请畅所欲言。”
我钟书和你们说了这些话,那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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